牛乳是每天早晨由专人送来的,一共四五个罐子,就放在小厨房门口。 谢毓舀了半碗,牛乳雪白,看着倒是不错。 她尝试着喝了一口,下一秒就被膻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连着“呸”了几口。 她从来就没喜欢过牛乳这东西,觉得有一股怪味,偶尔喝也要煮沸了,再加一堆蜂蜜果子之类的。但长安的贵人似乎对其接受能力良好,基本所有贵女都会每日喝一碗不加处理的生牛乳。 牛乳是糖糕味道浓郁的关键。江南人大都跟谢毓一样,接受不来来自草原的气息,因而会把牛乳煮到温热后放凉,稍稍加半勺白醋,将其独有的腥膻味道祛除。 谢尝了一点牛乳,觉得差不多了,便倒进粉类中,轻轻搅拌直至面糊顺滑。 将筷子提起,落下的面糊不会在平滑的表面上掀起任何波澜。 谢毓拿了个长方的浅底瓷盆,用细羊毛的刷子在底部和四周刷上一层薄油,然后倒入面糊,放到已经烧开了水的蒸锅上。 两刻钟后,将瓷盆取出,往糖糕的表面上刷一层糖桂花,再蒸小半柱香时间。 因刷了油,瓷盆翻过来稍稍一震,糖糕就掉了出来。 做好的糖糕晶莹剔透,粉嫩亮洁,表面的糖桂花给其更增添了一分润泽。 谢毓将它切成一指宽的长条,码放好,然后拿夹起一块边角料,咬了一口。 温热的糖糕甜糯弹牙,香气内敛,跟她小时候吃到的滋味一模一样。 到底是充满回忆的东西,在谢毓眼里面跟打了一层薄光似的,很是诱人。 她私心里更偏爱这来自她家乡的点心,很想不管不顾的做这一道。 可惜,藕粉桂花糖糕的颜色太浅了。 既然呈上去的菜不止一道,那就要讲究个融洽,“色、香、味”缺一不可。 定下来的凉菜和汤看着也很是寡淡的,这时候一定要添一道鲜亮的,起画龙点睛的作用,否则一桌子清汤寡水,看了就没食欲。 枣泥山药糕是纯白色的,那另一道,恐怕还是用亮红的糯米藕比较合适。 谢毓鼓了鼓脸颊,泄愤般地又吃了一块糖糕,然后将盘子塞到了白芷手中,说道:“喏,去吃吧。” 白芷受宠若惊,说道:“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谢毓一翻白眼,道,“尽是坏事。” 白芷怕她过会又反悔了,连忙咬了一整块糖糕,囫囵吞了下去,等落到肚子里了才想起来要咂摸其中的味道,于是又夹了一块,嚼了几下,随即瞪大眼睛“唔”了一声。 “又没人跟你抢。”谢毓被她逗乐了,给白芷递了杯热茶。 白芷“咕嘟咕嘟”地大口喝完了整杯茶,看着谢毓,眼中满是兴奋:“这个特别好吃!” 谢毓挑起眉,说道:“感情我之前做的就不好吃咯?” “不是,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白芷想了下措辞,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好吃,当然之前的也好吃,但这道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就像同样画荷花,一个是按照别人的画临摹,一个是临摹了好多张之后自己照着荷花画了......” 白芷顿了一下,歪了下头,说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毓:“......” 谢毓恍惚了一瞬,说道:“嗯,我懂。” 她最傲气的时候,曾有个师父骂她的点心太过匠气,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好天赋生搬硬套罢了,若是遇到真的集大成者,自然是会落败的。 只不过世间已无“集大成者”,所以才让她出了头。 确实,她做起点心,向来是一板一眼,每一道都一样,定了菜谱后就再不会改变。 像是个固执己见的工匠。 她本以为是那师父更偏爱另一个徒弟,所以不给她好眼色看,现在想来,被偏爱的或许其实是自己。 “白芷,谢谢。” 谢毓跟想通了什么事情一样,脸上的笑容中透着一股子释怀。 白芷不是厨子,不懂厨艺,所以她的一句话,才能让谢毓明白过来。 因为白芷没什么好骗她的。 谢毓心道:“好在我还没来得及输。” 还有三天,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白芷奇怪地看着谢毓。眼前的人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仿佛是蒙尘的明珠被擦得一干二净之后,熠熠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 白芷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别太拼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许是因为谢毓露出了一种要拼命的气势。谢毓真正认真起来的时候,跟平时是全然不同的,看着完全不像是个小姑娘,反倒是想什么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兵士,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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