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这么多大太监,多得是想要把他们拉下来的,怕是每天睡都睡不安稳。 段康平见她来了,将茶杯往旁边一搁,站起来,阴阳怪气道:谢姑娘真是大忙人,上一次见您得是六天前了吧?亏冯远这家伙还天天提你一嘴儿,你怕是把我们这两个老家伙都忘到脑后咯! 谢毓连忙向他作揖道:“奴婢哪里值得两位公公惦记——不过是因为奴婢见识短浅,从前没见过那面果儿,此次从无到有地去学,多费了些时间,还请段公公体谅则个。” 段康平嘴巴毒,常喜欢出其不意地刺下人,若是反应不如他的意,凭他的性子,不知道会给人穿什么小鞋。 饶是谢毓再有傲气,也不得不顺着他的毛撸。 段康平听罢,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露出了个吝啬的笑来:“那可是万无一失了?延臣宴上若是出了差错,可不是打几十板子能解决的。” “那是自然。”谢毓松了松筋骨,凑到冯远旁边,靠近了看他前面的一口大锅。 锅是纯白的砂锅,里面琥珀色的糖浆冒着小小的泡泡,看着火候快要到了。 谢毓没忍住,出声提醒道:“再不起锅,糖浆要苦了。” “苦倒是不碍事,总归没人会专门吃这东西,颜色正便好了。”段康平用浸湿了的布垫着,将砂锅搬离灶火,坐到早已准备好的温水里,滚烫的锅底碰到相较来说微凉的水,发出了“滋”的一声响。 他从旁边摸出了个用厚油纸叠成的小碗,往谢毓手中一塞,问道:“你可会甩糖?” 谢毓攥着那油纸碗,茫然道:“那自然是会的——这可算是基本功之一。” “那边甩个鸟巢给咱家看看。” 冯远长得又高又瘦,两条手臂上有结实的肌肉,看着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厨子。但即使这么一个人,遇到跟厨艺有关的事情,便跟疯了魔似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谢毓无法,只好从旁边拿了个大铁勺,沉下心,舀了勺糖浆。 甩糖要快,糖丝才能在空中“飞”起来,一圈一圈落下,缠绕在油纸碗上,一条条都细若蛛丝,难舍难分却又条条分明。 谢毓的手腕跟没有骨头似的,几乎能完整地转上一周不断,然后手腕一翻,糖丝便又跟了上去,一点都不留下坠下的糖珠,整个“鸟巢”慢慢成型,细细密密,很是精致。 甩到最后,手一停,往锅里面一甩,多余的糖浆便!被甩了回去,再用勺柄一敲,伸出来的糖丝被从开头敲断。再轻轻地将油纸去除,一个半椭圆形的空心球状便完成了。 糖丝是琥珀色的,在外面透进来的天光中流光溢彩。 段康平本来又拿了茶在喝,一时间竟也看呆了,手上的茶洒出来了一些都不自知。 冯远背着手看着,本来绷紧的脸柔和了不少,将那糖浆加了点水,重新放到火上,转头对谢毓道:“今岁延臣宴上的那道‘凤翔九天’,便由你来做吧。” 凤翔九天是之前冯远和段康平商议出的大菜,身子用各类菜雕成,而绚烂的尾羽则是由糖丝甩成。为了最震撼的效果,是要直接在宫宴上现甩的。 谢毓呆道:“之前不是定的冯公公么?” 段康平用帕子擦干了腿上的一小块茶水,抬头望着她,笑道:“他老啦。” “宫宴上那么多达官贵人,谁要看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在上面装腔作势,倒是你这样手艺和容貌俱在的小姑娘,反倒正正好。” “况且......” 况且冯远的位置不可能再提了,谢毓却是个没品级的宫女,还有很长的梯子能爬。 段康平没说清楚,谢毓却是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当即对着这位满眼都是算计的老狐狸徒增了一分夹杂着疑惑和惊诧的感激。 她沉默了一会儿,主动上前去给段康平续了一壶清茶,轻声说道:“公公知遇之恩,奴婢牢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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