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瘦梅从小就勤勉好学,吃过苦的人都知道现下的生活有多来之不易,识药学医不敢稍有懈怠,除了侍候师傅起居,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医上,偏偏摔断了腿的柏十七被柏震霆送过来,托付给黄友碧照顾治疗。 柏震霆的原话是:“我家这崽子淘的厉害,不然也不会摔断了腿,黄兄你只管严厉管教!” 彼时黄友碧暂居苏州乡下,赁了三间土屋,与村上开蒙学的秀才公家相隔的不远,治好了卧床多年的秀才娘子,便将朱瘦梅送去开蒙。 朱瘦梅每日时间有限,他不但要读书,回来还要学医,煮饭,帮黄友碧晾晒草药,忙的不可开交,忽然有一天家里添了个断了腿的小孩子,七八岁年纪,唇红齿白,长的比他讨喜不说,还让黄友碧时时记挂,上山采药的时候都叮嘱他:“一定要看好十七,别让她乱跑。” 那时候他性格比较拘谨,心里还暗藏着乞讨学来的生存法则,犹如小兽般护食,黄友碧的话让他心里升起深深的危机感,总觉得这个小孩子是来同他抢师傅的,既不敢把他丢出去惹怒了师傅,又不愿意照顾他。 柏十七从小淘的没边,是江苏漕帮二代里的孩子头,手底下有一队小兵,忽然之间卸了任,被柏震霆丢到乡下,寂寞的都快发芽了,见到朱瘦梅就亲热的不得了,“瘦梅瘦梅”叫个不住,还点评他:“给你起名字的老头定然不安好心,本来就瘦瘦弱弱的,还叫什么瘦梅呀?不如叫胖梅得了!” 朱瘦梅很爱惜自己的名字,对自己现有的一切都非常珍惜,听到柏十七如此侮辱他的名字,趁着黄友碧出门把柏十七按在地上要揍,结果被他搂着脖子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一身布褂子脏的不成样子,左边的袖子都被抓破了,他气的差点哭出来——这可是师傅央了邻居大娘缝制的,他极为爱惜。 柏十七见他哭丧着脸的模样,很是不解:“衣服弄脏了换一件就行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朱瘦梅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哪里懂得他的心酸? 蒙学馆里的同窗们都有父母疼爱,有的祖父母都还活着,谁人尝过他的辛酸苦楚? 朱瘦梅讨厌死了眼前的小孩子,找了个进山采药的机会诱惑他:“山里有很多野果子,现摘了在山泉水里洗一洗,又甜又酸,可好吃了。” 柏十七果然欢呼雀跃嚷嚷着要去,她腿上还夹着板子绑着固定,拄着一根拐仗走路,有时候也支使朱瘦梅背她。多数时候朱瘦梅不太愿意,但当着黄友碧的面儿都表现的十分乖巧。 他背了柏十七进山,一路上肚里不知道骂了几百遍“死胖子”,有父母疼爱的孩子恐怕连饥饿都没尝过,吃的白胖粉润,背起来累的要死,拼死拼活背到半山腰,他借故要去采药,让她在原地歇着,自己跑了。 那天下午,朱瘦梅心神不宁,天人交战,无数次想要回去,又无数次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等到天色渐黯之后,他终于慌了,想到要迎接师傅即将而来的厌恶眼神,也许还会认为他心术不正,就跟村上那些偷偷骂他的孩子们一样,认为他是个“没爹没娘无人管教的野孩子”,他心里就好像压了块沉沉的石头,都要喘不过气了。 他一口气跑到半山腰,柏十七却不在原地,差点急出满身的汗,扯开了嗓子就喊:“柏十七——” 才喊了没两声,头顶传来一道睡意朦胧的声音:“吵死了!” 朱瘦梅抬头看时,才发现柏十七倚在树杈上睡觉,还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悬悬就要掉下来,一边嘟囔:“吵死小爷了,你不是不来了吗?” “我我……我……谁说我不来了?” 柏十七翻身坐起,吊在一根绳子上滑了下来,还顺手把那条绳子又收了回来,塞进了衣服里,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个小布袋,塞给了他,抱怨道:“本来刚烤出来的金黄焦香,放了一下午都蔫了,口感差了许多,我都恨不得扔了,真是浪费了小爷的手艺。” 朱瘦梅闻到一股肉香味儿。 他打开包袱,也不知道柏十七这小布袋里衬是什么,居然还防油隔水,哪怕凉了的烤肉也是肉啊,朱瘦梅恶狠狠一口咬下去,比肉干还好吃,使劲咽下去之后差点热泪盈眶:“你怎么……你怎么弄到的?” 黄友碧对于吃喝不讲究,反正饿不着冻不着就行,但小孩子馋肉简直没有缘由,看到山间林中的兔子野鸡也觉得那是一盘行走的肉菜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