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不见殿内说话,但从殿内出来的人将议论带出来,他们在路上也能听一耳朵。 通政司经历宋大人也在这些能听见议论的人当中。 他早上才与儿子和桓凌一道进的宫,怎地一场朝会之后,他亲儿子和昨天刚进了家门的便宜儿子就成了断袖?还断得满朝皆知? 那鸳鸯尺不就是他们家造房子、打家具都用的游标卡尺么,何时成了两人传情的信物? 他越听越走不动路,恨不得立刻看见儿子,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几位站班时与他一处的同僚见他在路上站住,脸皮抽动,袖子微颤,都怕他犯了什么病,连忙扶住他,劝道:“宋兄放心,我等听着诸位大人议论,陛下并未听信一面之词,令郎与桓家都不曾入罪。” ……谁说他是为了桓家的事着急,他是为了他儿子! 昨天桓凌还跟他说,要给时官儿说一门好亲;怎么今天他自己就成了时官儿的亲事? 他细细回忆着前一晚桓凌的说法,渐渐拨开桓凌那副诚挚皮相带来的迷雾—— “家世不弱于桓家”,他自己家的家世可不是不弱于自家! “人品绝佳”,他倒也说得上俊秀都雅,再者自家岂有说自家人材品貌不好的? “文采才学不弱于他”,这除非他自己江郎才尽,自然也是无错。 他还要一手包办婚事,不叫他们家操心!当时他还想着是桓凌热心,要帮着他家筹备料理聘娶之事;如今想想,这分明就是说他们桓家要准备婚礼娶他的儿子不是? 《世说新语》中分明写着,温峤骗娶表妹时就是这种含混说法,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 他这儿子也是不争气的,昨晚分明就看穿了桓凌的心思,还捂着他的嘴不许他提亲,又是结拜兄弟断了他的念头,怎么今日一上朝堂就改口承认与他有情了? 宋大人这回可是动了真怒,别人都是朝南面大郑门走去,要回衙门办公,他却逆着人群朝里走,一路上自然更听见了无数风言风语:什么桓阁老棒打鸳鸯,宋状元当廷救夫;什么桓佥宪撰曲求凰,宋编修传唱天下…… 到他见着桓宋两人与桓阁老一前一后地从长阶上下来时,一腔怒气已经蓄至顶点,上去抓住儿子,咬牙说道:“你跟我过来。” 桓凌便要上前解释,他祖父却重重冷哼了一声,宋时一手拦着桓凌,一面对父亲说:“爹别在天子堂前闹起来,这可是大罪。待会儿我跟桓师兄到院里请假,爹也回司里请个假,咱们到家再商量。” 桓阁老脸皮跳了跳,欲阻拦孙儿平白请假,却不料他孙子比宋时还狠,直接便说:“此事是我的不是,伯父要打要骂随意,只是宫中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了家再慢慢计较。” 你要回谁家?哪个是你家? 他也想跟宋大人一般拽住自家孩子,可惜他孙子已经入赘了宋家,心都野了,身子更管不住,追着宋时父子大步往前走。桓阁老的年纪虽然没比宋大人长上多少岁,但因一直做着京官,出入都要养着威重之姿,不及宋大人做了许久亲民官的能走能跑,不几步便被落在了后头。 宋大人头也不回地拉着宋时,在周遭官员或隐晦或不那么隐晦的目光中走过千步廊。桓凌辞别祖父,就在后面落了一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到门口宋家的轿夫来接,宋大人催着轿子赶回通政司,到了衙门便即请假。 司里也传开了早朝上那场弹劾。他上司正是桓阁老的亲儿子,桓凌的亲伯父,比宋老爹还不想见人呢,当即就给他批了假。 连他自己也想请个假回家避风头。 宋大人请了假,便直接到翰林院门口接人,见宋时出来,连马都不教他骑,扯进轿子里边走边教训:“你爹娘养了你十几年,那桓凌才跟你住了几年?你跟着他一块儿糊弄你爹娘?” 他二十几年也不曾说过儿子一句重话,碰过他一根指头,这回却是气得啪啪地拍着大腿,狠狠地骂他:“……当初跟他家姑娘订亲,就为着桓先生对你有教养之恩,桓家门第又高,咱们家就打算了让你上京,在他们桓家成亲;如今换了个男儿,怎么还是你入赘他家?我养儿子就是为了给桓家养的么?!” 他这话说得不讲道理,宋时必须要反对一下:“怎么是我入赘他家?爹我还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