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一句话,硬是把顾强给问懵了。 “为什么?你是我哥,当然得顾着我……” 男人淡淡道:“已经分家了。” “分家了也是我哥啊!”顾强忙道,“血缘总斩不断吧?我都在报纸上看见了,你生意做的那么大,现在都是大老板了!你把我弄过去,让我坐个办公室,不是挺容易的吗?” 他又哀求道:“哥,你不能不管我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好歹都是你弟……” 顾黎摇摇头,好像觉着可笑。 “我只要有用的人,不养闲人。” 顾强不觉得自己算闲人,梗着脖子,“我是你家人!” 顾黎说:“我只有一个家人。” 然而并不是顾强,也绝不会是顾强。他抬起步子便要走,顾强瞧见了,终于气急败坏。生活的压力跟当初闹掰了的懊恼一块儿压过来,压的他几乎要透不过气,他抬起头,冲着男人的背影喊:“顾黎,你真不管吗?我他妈被人当黄牛用,天天骑在我头上——你就这么狠心,一点儿都不管吗!” 这回,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扭过头看他。顾强心里一喜,以为这事有希望。 紧接着,他却听见他二哥说:“我也干过。” “……?” “做饭,刷锅,洗衣裳,我都干过,一洗就是一家人的。”顾黎说,“我干了七年。” 从十岁起就开始干活,一直干到入伍。顾父顾母是不会起来烧饭的,顾大哥是长子,一天到晚都被顾父带着,今天走个亲戚明天招呼招呼客人,更不会干这些。顾强又最小,只知道在外头撒腿跑着玩。 家里的活,大多数都是顾黎在做。顾父说是要教导长子,整天往家里带人坐坐,时不时要留人吃饭,然而哪有饭? 没细粮也没肉,巧妇也做不出无米之炊来。好的粮食要留下来做种,他们平常吃的东西比猪食都不如,这样的东西端上桌,还要被顾父骂,说顾黎给他丢了脸,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只有逢年过节,能见着点肉星。那薄薄的几片肉,都是顾父、顾大哥、顾强碗里头的。顾黎从来没吃过。 他听的最多的,只有他娘的抱怨。 “就是生你个兔崽子,差点儿活不了……” 顾黎七八岁就已经懂事了。知道他娘在生他的时候遭了大罪,身子骨留了病,所以承担起家里的活时,一声也没有吭。他没肉吃,没新衣裳穿,裤腿一直缩到大腿。没人给他纳鞋底子,冬天里雪灌进来,脚指头冻得红肿一片,只能自己在干完活后扯点棉花絮子垫着,顾黎从来不抱怨。 哥哥弟弟吃肉时,他就端着碗,安静地站在墙边上。 只有一天,顾母对着他笑,那时候顾黎受宠若惊。顾母拿着家里布票,给他扯了布,勉强做了个背心套身上。 顾黎几乎要以为那天是过节。直到回去后,顾母跟他说:“二小子,村里头人说,家家户户都得有一个去当兵的,按理来说是你哥。可你哥……” 顾黎就懂了。大哥是长子,要撑门面,不能去。顾强是小弟,最受宠,也舍不得去受苦。 该是他去。 他答应了。在那之后,拼死拼活攒下来的津贴都往回寄。 可这些都没换回来什么。不疼他的人,并不会因为这个儿子赚钱养家而去疼他,反而变成他不顾父母,自己在外头享福,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身的错。 在遇到小知青之前,顾黎始终以为,父母不爱他,是因为他做的仍旧不好。 直到他遇见杜云停,他才知道,真正的爱,应该是没有代价的。即使他没钱,没工作,没前途,小知青仍然愿意跟着他,一腔孤勇地跟他去省城,又一腔孤勇跟他南下,——这才是爱。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