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缚地鬼,应该在楼上,不应该在这儿。有顾黎在这房间里,这些小鬼本该跑的远远的,有多远躲开多远。 但他并不曾戳穿,只应了声,听着青年小心翼翼和他说:“顾先生……” 方才跑出来跑的匆忙,生人只围着浴巾。白花花的皮肉晃眼得很,没什么壮硕的肌肉,但身体的线条流畅漂亮,透着股奶糖一样的甜味儿。 “顾先生?” 小生人又喊,怯生生的,“我有点怕。我今天晚上,能和你睡一张床吗?” 那头的女鬼顺着镜子,仍旧爬回到它平日里所待的房间里去。它仍然想着方才所感受到的威压,那威压如此强大,它在阴间走过,连千年的大恶鬼都不会有这样强的阴气。 那已经不能算是阴气了。那是阴涛,阴浪。那样的大人物拿捏起它,就跟拿着只蚂蚁一样。 它猛地打了个哆嗦,在心里揣测着究竟会是哪位大人。忽然间,它心头一动,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传闻。 大墓动了。 里头睡着的那位曾翻转血池、令万鬼陷落的大人…… 醒了。 顾黎不记得自己究竟在棺椁之中睡了多久,他只隐约知道,自己当初本该是要成亲的。 可与谁?什么时候? 却都无甚印象。 他醒来时,一百零八抬聘礼就与他一同埋葬于墓穴之中,火红的轿子还在,上头扎着红花,帘幕掀开。聘礼箱中千般财宝,万种稀珍,足以晃花人眼,东海寻来的夜明珠,上等的锦缎丝绸,各色足金的摆件器物,白玉观音,江南织娘绣了整整三年的万福万寿图…… 可顾黎却不知自己究竟该与何人成婚。轿中无人,那一纸婚书被埋在黄土下,多少年来,早已化了个干干净净。 他后来才知,他入鬼道之时,究竟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奈何水涨,往生桥塌,满界沸腾。 血池翻转,饿鬼道开,自此之后整整一百五十年,人间毫无天日。 鬼界本当是新鬼王出,在那之后战战兢兢近千年,却不料他沉沉睡去,始终不曾从棺椁之中苏醒。 他阳寿尽时,是即将成亲的。礼堂已布置好,他身着大红锦袍,手中还握着一截断了的红绸。 有小鬼看见了,为讨其欢心,便率先抢着与他张罗,为这位新鬼王娶亲—— 说是娶亲,不过是借着这新鬼王的由头,将犯了贪孽污了大墓的生人硬生生拖进阴世间来,只要不能让新鬼王睁眼,便当是不满意,由饿鬼道万千恶鬼分食,魂魄吞个干干净净。 人间贪欲永无止境。大墓一日立在那里,一日便有人妄想着进去,于其中谋得泼天富贵,自此余生不愁、恣意妄为。只是世间哪儿有那么多白来的好处,这些满怀贪欲的人,无一不是落入了恶鬼的嘴。他们中的大多数还背负着人命,甚至连婚堂都无法进,迎亲的轿子过奈何桥时,血池中伸出来索命的手便能把生魂拖进去,教他们永生不得见天日。 少数两个刚刚踏进婚堂的门,一心生怯意悔意,便也被饿鬼道吞噬。 青年尚且是第一个。 也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他忽的从棺椁之中睁开眼,冥冥似是有感觉,飘飘入了礼堂,果然见红绸绑着生人与牌位,生人垂着头,瞧不清楚面容,正在与那牌位互拜。 “夫妻对拜——” 小鬼拉长了声音,眼睛却瞧着生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