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四妹出嫁时,父亲的欢喜与不舍。 想起四妹难产离世时,父亲的悲伤与哀痛。 想起小满被赶出成安侯府时,父亲的担忧与急切。 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在赶往京城的途中出了事,从此再也认不得他,再也不会或骄傲或斥责的唤他三郎。 这些其实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那些画面此时却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恍如昨日。 仿佛父亲刚刚还在指导他的功课,为他不愿读书而头疼不已。下一刻却已永远消失,此生难寻。 蒋墨怔怔的站在风雪里,看到眼前几个人扭在了一起,耳边却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木莲死死地抱着苏箬芸的胳膊,不断哭喊:“小姐你等等,现在不能去,不能去啊!” 木头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泪也早已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可他却顾不上擦,两只手用力按着苏箬芸的肩,不让她冲出去。 苏箬芸目眦欲裂的挣扎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噜声,像一头疯狂的兽,发了疯的要挣脱他们。 “三爷,三爷!” 木莲哭着呼喊蒋墨:“您拦一拦,拦一拦啊!不能让小姐去,不能让她现在就去看啊!三爷,求您了,您拦一拦她……” 蒋墨在她的呼喊声中回过神,心头猛然拧成一团。 现在不能让小满去看,那就说明……父亲的尸身……并不周全。 他心口一阵剧痛,呼吸仿佛都渗入了寒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了苏箬芸身边,紧紧将她箍在了自己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苏箬芸胡乱的捶打着,一拳一拳,在蒋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她没力气了,许是她终于发现自己打的人是蒋墨,这才渐渐停了下来,无力的瘫坐在了冰凉的雪地里。 蒋墨顺着他的姿势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咬着牙,温热的泪洒在她的肩头,箍着她的手臂隐隐发抖。 苏箬芸靠在他身上,因为挣扎而散乱的鬓发垂落下来,挡住了面颊。 她一手扯着蒋墨的衣袖,一手按在冰凉的地面,指尖儿缓缓收紧,抠起一团夹着黑泥的雪。 冷风呼啸,垂着头的女子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哀痛悲愤的声响穿透天际。 …… 苏箬芸没有再坚持要去前院儿,却也没有退回房中。 她就这样站在院中素白的空地上,等着外面的人将她的外祖父抬进来。 风雪太大,木莲劝她去屋里等,她却像个木桩般笔直的杵在院子里,如雪中的寒松,迎风而立。 半个时辰后,几个神情肃穆的男子才抬着一扇门板走了进来。 门板上躺着一具尸体,蒙了白布,一路走来落了薄薄的雪,更添凛然。 蒋墨在他们走来的同时已经踉跄着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尸体旁,颤抖着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入目看到那尸体脖颈上一道刚刚缝合过的可怖伤口,终是忍不住哀嚎一声,怆然捶地:“爹!爹啊!你都遭了什么罪啊!” 他跪在地上呜咽哭嚎,苏箬芸动了动脚,想要走过去,双腿却似因站了太久而有些僵硬,刚刚挪动一步便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木莲赶忙将她扶住,她站稳后却将她推开,没有再摇摇欲坠,脚步沉稳而又坚定的走了过去,跪在了尸体的另一边。 她仿佛没有看到尸体脖子上的那道致命的伤,将蒋谭上半身的白布全部掀开,伸手去搭他的脉。 没有。 她再伸手,摸他的颈侧。 没有。 她又低下头去,贴上他冰冷的胸膛,听他的心跳。 还是没有。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那个给她取了乳名的老人,那个为了她而坠马的老人,那个即使不记得所有人也还记得她的老人,她最最亲近的外祖父,永远都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木莲看着这一幕,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泣不成声。 她想要把苏箬芸拉起来,想要劝她不要难过,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能不难过?怎么能不伤心? 那是她最珍视的人!现在却说没就没了,没的这么突然,没的这么……惨烈。 木莲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只希望风雪能小一些,不要让她家小姐冷掉的心更加寒凉。 苏箬芸靠在蒋谭身上许久没有起身,滚烫的泪从失去焦距的眼中一滴滴落在蒋谭胸前,却再也暖不了他冰凉的体温。 她嘴角翕动,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旁人都听不清,只有离得近的蒋墨隐隐听到那不断重复的无助而又惶然的声音。 “外祖父,我来晚了,小满来晚了……” 风雪不停,一团团一簇簇的落在苏箬芸身上,转眼便积了薄薄一层。 木莲再也站不住,走过去拉她的胳膊。 “小姐,您起来吧,老爷已经受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