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要跟眼前这小崽子杠上,他的心智就会一瞬间返老还童,然后毫无意义的斗嘴开始,结果往往还都是捞不着便宜的自己气个半死。可等气得想把小崽子乱刀砍死那个劲头过去,一些不同的滋味便开始显现,他没办法简单地将它们归类成喜悦,愤怒,感慨,酸楚,或者其他,那是一种什么都不是,又好像什么都沾了一点的,五味杂陈的,感受。 多少年了,他几乎忘了生气是什么感觉,江湖上没人会不知死活地来惹他,唯一的儿子在他面前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习惯了深沉少言,除非需要说些场面话,习惯了眼神发令,除非待命的人太过愚蠢,习惯了做一个江湖客口中不老不死的妖怪,被异化,被谄媚,被敬畏,习惯到他以为一切应该如此,习惯到他以为自己本就如此。 可其实,他只是一个侥幸命比较硬的老头儿,一个会坐在窗前怀念往昔,然后在某个刹那,因为意识到身边再没有可言欢的朋友而黯然落寞的,江湖客。 春谨然不知道夏侯正南在想什么,只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深刻而复杂的情绪里,他没办法判定这情绪是否与自己或者聂双的事件有关,于是心里更加没底,纠结再三,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听院子里的动静,大家好像都来差不多了,要不要我去叫他们进来……” 夏侯正南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刚刚一发而不可收拾,竟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人和事,幸亏被打断,否则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了。 春谨然没等来回答,但清楚地接收到了夏侯正南的肯定眼神和点头,遂二话不说,转身就准备开门。不料手还没碰上门板,就听见背后的夏侯正南问:“你是不是还有句话没讲?” 春谨然纳闷儿地回头,一脸迷茫:“什么话?” 夏侯正南提醒道:“定尘走之前,你说还有最后一句,必须讲完,不然上路也不甘心。” “上路不甘心是你说的好么……”春谨然黑线地小声咕哝,不过也想起来了确有此事。其实这话说不说都可,与聂双的事无关,纯属他临时起意,但夏侯正南既然问了,“我就是想稍微提醒一下庄主,像想找夏侯山庄麻烦就先准备好棺材一类的话,庄主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最好。您觉得天经地义的,在别人那里,可能就是心中刺。我一个朋友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表面上确实没人敢惹夏侯山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君子易躲,小人难防,逞口舌之快结小人之怨,犯不上。” “就是要提醒我这个?”夏侯正南心中好笑,又有些感慨,怕也只有眼前这个小家伙这么奇葩,吵架中还挂记着提醒吵友要宽厚言善……慢着,夏侯正南忽然眼底一沉,“你是不是意有所指?” 两张美艳的脸从春谨然的脑海中闪过,青门的事,聂双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觉得不寒而栗。有时候弄垮一个门派不需要喊打喊杀,可能只是给一个适当的人送一瓶适当的药,有时候杀掉一个人或者得到一个人也不用哭天抢地撕心裂肺,可能只是三言两语。当然这些与夏侯正南并没有关系,所以也不必要说,只要将由此悟出的道理讲讲就行了。 “真没有,就是忽然想到了,随便跟庄主讲讲,庄主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当我没说。”春谨然随意地摆摆手。 夏侯正南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末了点了一下头,难得的郑重:“好,我记住了。” 片刻后,院子里的江湖客们在春谨然的召唤和定尘的护送里鱼贯而入,大家对自己的位置已经驾轻就熟,没几下便该坐的坐该站的站,各就各位,精神抖擞,就差喝茶嗑瓜子了。 真正受煎熬的,只有相关人等—— “夏侯庄主,”苦一师太的脸上,声音里,都是浓浓疲惫,伤心愤怒已经沉到了心底深处,“听定尘师父讲,已经抓到凶手了?” 夏侯正南点点头:“还是让春少侠说吧。” 众人在进厅时就看见了站在中间的春谨然,可经过一个多时辰前的那场“乌龙推断”,外加直接杠上夏侯正南的“作死激辩”,谁也不会真的认为春谨然还能继续往下查,顶多拖拖时间,这还得看夏侯正南乐意不乐意,然后以死谢罪就行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上一场时,夏侯正南就想弄死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子了。 但现在这架势…… 众江湖客面面相觑,究竟在回笼觉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庄主,苦一师太,诸位,”春谨然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之前我冤枉了夏侯公子,经过再次勘验,真凶确实另有其人。” 苦一师太露出嘲讽笑容:“这次不会再冤枉好人了吧。”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