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把把她拽进怀里,紧紧抱住她。黑夜里,四周只有冷风和冷雨,没有一个旁人,只有他抱着她,攥得她胳膊隐隐作痛。 “冷不冷?”他低头问。 她摇头,其实浑身都是湿的,刚才还冷得打颤,只有他大衣里传来温暖的温度,只好靠紧他。 他把头埋在她湿漉漉的头发里,暗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喃喃说:“算了,随你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芃芃,不要和我闹了,行不行?” 她一声冷笑,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的语调象是在哭还是在笑:“谁和你闹?骂人的是你,摔东西的也是你,每次发脾气耍威风的都是你。” 他也“嗬”的一声冷笑,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可每次吵赢的不都是你。” 第33章 太匆匆(1) 时间,是个神秘的存在。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完全公平,有的人美,有的人丑,有的人富有,有的人贫穷。只有时间,几乎对每一个人都公平。 几乎每一个人,却并不是每一个人。时间唯独对她姜芷芃不公平。 大三那年,她考完期中考试就匆匆赶回了永平,因为表姐子慧收到了病危通知单。 长途汽车扬起灰尘一路颠簸,出了市区,穿山越岭走在新修成的高速公路上。记得那是个很冷的冬天,气象预报有雪,天空却阴沉着脸,象憋了一口气,一路只见阴云压顶。她在发动机规律的轰鸣里睡着,又梦到仙屿岛。 她站在一片青草覆盖的墓地中央,脚边是母亲的墓碑,上面有她笑容明亮的黑白照片。四周大雾弥漫,不远处埋着她素未谋面的外婆,再不远处是她更加素未谋面的太婆。梦境一转,她的四周又变成海水,浪头一阵高一阵地涌来,冻得她肌肤生疼。最后她被海水淹没,喘不过气起来,要喊又发不出声音,母亲的脸隐约出现在对面,垂着泪,对她说:“你本来就不该出生……” 仙屿岛上有着这样的传说,书生遇上海妖,始乱终弃,海妖诅咒岛上那一家人,生出来的女娃活不过二十一岁。岛上的渔民文化程度都不高,那时候医学又不昌明,不懂得什么遗传不遗传,有哪家的女孩都活不长,自然是因为得罪了神明。 据说她太婆和外婆都去得早,同样的病。她阿姨得病那年二十四,她母亲二十三。后来就有人戳她家人的脊梁,在背后说,这家的娃还是不要嫁了,免得祸害别人家。 她没有父亲,子慧也没有父亲。阿姨离婚时是病后的第三年,她妈妈是第四年。并非是结婚时不相爱,只不过爱情经不住考验,时间的磋磨已经够可怕,更何况要经历病痛的折磨。 子慧确诊那年只有二十一岁。三年反反复复,医院终于出具了病危通知书。子慧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叫她害怕,人瘦得只剩一把枯骨,脸上有病态的潮红,颧骨突出,头发全没了,即使在梦中,仍旧眼皮轻颤,象忍受着巨大痛苦。她过去握住子慧的手,感觉象握住几根被火烧烫的枯木。 子慧感觉到她的体温,恍然睁开眼,茫然无措地望着她,似乎半天才认出她来,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芃芃来了。” 她点头,眼泪差一点掉下来。子慧叹一口气:“我都叫妈妈不要告诉你。你这样跑回来,会影响你学习。” 她假作轻松地笑:“刚考完期中考试,没有课。” 子慧眼皮低垂,象是默默点头,说了一句:“可我不想你看见我这样子。”说完伸出手,似乎要够远处的什么东西。她顺着子慧手指的方向,才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定粉红色的毛线帽子。她替她把帽子拿过来,戴好,子慧才笑起来,停了片刻又说:“还能看见你,真好。” 阴云翻滚的夜晚,总好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她把好几天没合眼的阿姨赶回去休息,象小时候那样躲进子慧的被窝,抱住她骨瘦如柴的身体。子慧有时候昏睡有时候清醒,那一天晚上又精神不错。她想逗子慧开心,在她耳边絮絮说起过去的事:“记不记得小时候的邻居王志伟?那时候他常常躲在楼下等你一起上学。” 子慧也笑:“那时候我最怕老师叫我送他的考卷去给他爸爸签名,每次他都会挨打。” 她哈哈笑:“可他第二天鼻青脸肿地又在楼下等你。” 子慧轻轻一叹:“听说他去年结婚了。” 她说不出话来,子慧倒面色如常,问她:“学校好不好?” 子慧最喜欢听她说学校的事,可她憋了半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说出两个字:“好啊。”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