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莎就像一具被摆放在手术台上的肉体,时不时这里删减一些,那里填补一些,最后都辨不出本来的模样,就算这样,她也没能坚持太久,一个月后,俞适野连同安德烈一起参加了她的葬礼。 葬礼的当天晚上,俞适野看见安德烈在房间里喝酒,已经空了的威士忌瓶子掉落在地上,窗外是一轮残月,印着他惨淡的脸。 俞适野在外头迟疑片刻,敲敲门,踏进去,他低声说:“……节哀顺变。” 声音像被施了延迟魔法。 半天,安德烈才听见,反应过来,抬起头,对着俞适野微微一笑:“死亡确实是终结,但这是每个人都必然经历的终结。像我和她这样的老人,已经没有什么看不破的了。倒是你,这是你第一次面对死亡吗?” 俞适野怔了半天,慢慢摇头。 “今天葬礼的时候,你一直在害怕,明明不愿意面对尸体,却强迫自己去面对。”安德烈平静客观,“你在勉强自己。” 俞适野静默半晌,自嘲地笑了:“我害怕的东西很多,我害怕鬼,害怕死亡,还害怕高处……我也不想面对他们,可是……” “可是你知道你不行。” 是的。俞适野知道自己不行。 他不能就这样简单地不去面对它们,他总有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 “试过跳伞吗?”安德烈忽然说。 “没有……” “为什么不试试?”安德烈问。 “因为这……” “很令人恐惧。”安德烈补足了俞适野没有说出来的话,“不止是恐高的人恐惧,普通人也会恐惧。” 窗户下的老人操纵轮椅,正对俞适野。 “乘坐飞机来到万丈天空之上,再向翻涌着的洁白云海跳下去,你以为你的行为会让你离开这个世界……但并不是的,它给了你全新的认识世界,认识内心的机会。”他轻言细语,声音微微缥缈,像天空里呼啸的风,“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你穿透了那层生命的迷障,你看见了更纯粹的世界,更真实的自我。” “人总会恐惧,一如人总会悲伤。” 安德烈脸上还残留着颓唐,正是这样的颓唐,让他轻薄的话语有了沉甸甸的力量: “我们要做的,是去了解它们,再去战胜它们,未知总使人恐惧,但当你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恐惧只得自你心底悄悄溜走。有空的时候去试试跳伞吧,你会爱上它的。” 后来他们说了更多的东西。 俞适野坐在老人的身旁,任由老人抚着自己的肩膀,他听老人说天空里的故事,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一点一滴,将蒙着面纱的天空揭露给俞适野看。 他的心也随着老人的描述飞上了天空,翱翔在自由的边界里。 今天的死亡逐渐离他而去,过去的死亡似乎也淡去些印痕。 他们为那些故事大笑,笑声将阴霾驱散。 第五十二章 护理人员的工资确实高, 仅仅呆了几个月的时间, 俞适野就不再为钱发愁了——虽然平时吃东西依旧是去超市买打折的货,但至少不用为学费和住宿费担忧。 他从沉重的生活成本中解脱出来,喘上两口气, 过了几天悠闲放空的日子,随后, 他的注意力被扯到了疗养院的医疗器械上。 这种转移源自安德烈对注射针头的一声难用的抱怨,俞适野一开始有些不理解, 只是一根针头而已,但安德烈随之做了个很形象的比喻: “你用厨房剪的时候会觉得某些牌子的厨房剪刀特别难用,另一些牌子的特别好用吗?” “当然。” “那为什么针头不会有些牌子好用, 有些牌子难用呢?” “……” 俞适野被安德烈说服了, 他开始注意到就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医疗器械,也注意到这些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