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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们面墙回避。但就是这个人,她似乎并未听见这种暗语,亦或是听见了也不明白。宽敞的甬道上只有她一个人突兀地站在路中央,走了好几步,还伤春悲秋式地拧过头,朝南望了一眼。

    皇帝自然没有心思停下问她的罪,他甚至没有留意她的长相,便匆匆进了广生左门。路上随意问了句那是什么人,德禄后来回禀,说是纳辛家的闺女,皇后生前与她亲近,闺中时就是密友。他听后未曾放在心上,纳辛和薛尚章蛇鼠一窝不是一天两天了,两家的女儿走得近,也没什么稀奇。

    到今天才算看清这张脸,没有颠倒容华之姿,以皇帝的眼光来说,只能算尚佳。穿着绀红的坎肩,皮肤很白净,也衬得一双眼眸出奇黑亮。只是一直垂着眼,但可以想象,如果抬眼一瞥,也许会有秋波欲横的况味。

    可惜了,生在纳辛家。

    皇帝调开视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声音低沉而和缓,北京人口音重,常有连读的习惯,松散起来几个字省略成一两个也是常有。但皇帝不一样,他受过良好的咬字训练,没有那种拖泥带水的慵懒,一是一二是二,清晰决断,且有筋骨。

    嘤鸣蹲了个安,“回万岁爷,奴才小字嘤鸣。”

    皇帝沉默下来,半晌才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哂,“嘤鸣求友,人如其名。”

    说起这个,确实很巧合。当初侧福晋生下她,因为是个姑娘,取名字并没有男孩儿上宗谱那么积极。彼时厚载七八岁光景,坐在南窗底下背书,背到《小雅》中的伐木一篇,摇头晃脑呢喃:“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她阿玛恰巧打窗外过,就给她取了名字,叫嘤鸣。嘤鸣求友,意气相投,她和深知就是这样。现在回过头来想,她的人生轨迹就打这儿起,将来走向哪里,谁知道呢。

    只是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别有一翻深意。她捏着心道是,“奴才没有旁的,就是讲义气,且有对主子的一腔赤城。”

    皇帝听了不置可否,心道真会说话,这时候还不忘刻意讨好主子。但那句“讲义气”,里头很有学问,她这是在表明立场,表明自己和薛深知同仇敌忾。薛深知死在了深宫,她对这宫里的一切,想必也是深恶痛绝。

    不耐烦,却不得不进宫来,真是可悲。皇帝翻开书页,漫不经心道:“皇后梓宫四月初二移奉山陵,到时候的永安大典准你前往,也算尽了你和皇后的情义。”

    他忽然这么说,嘤鸣讶然抬起了眼。她没想到竟会得恩旨,永安大典是丧葬中最隆重的礼仪,届时皇帝率领后妃和群臣入陵寝行迁奠礼,这样的场合,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她开始细斟酌皇帝开恩背后的筹谋,处处设套,是为了把齐家彻底归入薛派。论理儿她不该去,去了以什么身份,很难说。可不去,那又是最后送别深知的机会,从此天涯路远,今生的缘分就到头了。

    再退一步思量,入了宫就是砧板上的肉,剁块儿还是切片,全由别人。自己琢磨得多也好,少也罢,不因你机灵就能换命。人家心里打定了主意,你再费劲儿,也改变不了人家想摁死你的心。

    这么一想,也就从容了,嘤鸣压膝蹲安,“万岁爷您心田真好。奴才和大行皇后确有私交,原不敢奢望能送殡的,如今万岁爷恩准,奴才叩谢天恩。”

    皇帝不多言,只说了句“免”,便不再搭理她了。窗外春光正好,下半晌斜斜从西边照过来,他微挪了挪,把书偏过一些,就着余晖翻看书页。

    米嬷嬷对目下的情况尚算称意,本来担心皇帝没心思兜搭的,谁知还不错,至少说上了两句话。终归是太皇太后高明,特特儿腾出了空让他们独处,若她在,大家都谨守规矩,皇帝也没闲心瞧姑娘一眼。其实拿人家女孩儿作筏子,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前朝暗涌滔天,那是男人间的博弈,不该殃及后宫。孝慧皇后和皇帝之间是八字不合,两个人连说一句话都嫌多,更别谈睡在一张床上了。这纳辛家的闺女,细论起来比薛尚章家的更好一些,纳辛不敢公然叫板,如果把他拉拢过来,三位辅政大臣中就只剩薛尚章了,皇帝动手的时候不至于落个杀功臣的名头。至于纳辛,留待以后慢慢处置也未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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