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九五年?他们是那年离婚的吧?” “四月离的婚。” 老冯想起白崇德说的话,这么说来,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李善斌刚刚丧父,他和时灵仪的关系,也因此催化到了关键时刻。他急切地揽着时灵仪,那手却是紧张僵直的;他脸上的笑容过分夸张,但眉宇之间,又藏着不安与悲伤,所有这些外化的痕迹,都是他挽留妻子的徒劳努力。而时灵仪的笑容虽然浅淡,却轻松自在,想必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个男人,离开这个家,甩掉羁绊去拥抱新世界,展开新生活。她在这江河向海之处,丈夫的臂弯之中,笃定着自己会迎来美好的未来,所以,才会有这样春天的芬芳笑容啊。在那毫无音讯的几年中,她到底遭遇了什么,将她曾经的傲骨心气,俱踏作泥。 下午老冯和王兴讨论案情的时候,表情依然是郁郁的。在他,这罕见极了。 “李怡诺是爸爸养大的,时灵仪又和她心目中的母亲形象落差巨大,情感上她毫无疑问会偏向李善斌,所以她的话,也是有倾向性的。”王兴在听老冯转述的时候,已经猛抽掉小半盒烟,眼睛通红,此刻说话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专案室里有不少人在,两个人也没避着谁,有点像在开小型的案情会。通常这种时候,会有更多的侦查员插嘴一起讨论,但其他人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把房间熏成了一座炼丹炉。 “有倾向性,但我相信她说的基本事实。中午我又找过李扬,他知道时灵仪这几年就在李家,第一次谈话我们没问到点,他就没说。其实不单他,李善斌的同事里肯定还有其他人知道,都没说。这事儿吧,他们心里多少有数,都很……同情。” 李扬这次说了些李善斌的家事,新鲜内容不多,基本印证了白崇德和李怡诺的说法。时灵仪在婚状态时男性朋友多,传闻也多,后来离婚的时候,李善斌几乎是确认了真有那么一个人的,但时灵仪咬死是准备一起做生意的搭档。既然决定放手,李善斌无意刨根问底。当时李扬拍着李善斌的肩膀说,你这也是解脱了,往前看,不是坏事。李扬说的并不全是安慰话,只是没想到多年后,李善斌又在街上把时灵仪捡了回去。 李扬叹着气对老冯说:“我眼睁睁看着善斌,被那个女人一步一步拖到水里去,不,是拖进了火里。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他做的全都在道理啊,一个多好的人才会这样做,我是做不到。他人善,心软,念旧情,这是错吗,我要劝他改这个错吗,我也劝不出口的。” 不过李扬终究还是劝过几句。李家搬家前一天,应该也就是时灵仪被杀的前一天晚上,李善斌找李扬喝了一顿酒。李善斌那晚几乎一言未发,闷头喝酒,李扬知道他大概是为了什么,说实在撑不住,你就让她走吧。这句话,他之前也说过几次,但这一回,话刚出口,李善斌失声痛哭。他说老哥啊,你别问我,你别问我。 “我第一次见他哭,离婚的时候他淌过几滴,那不算,追悼会都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哭成那样。哭完他说第二天要请假,然后第二天中午打电话给我,让我帮着搬家,我到的时候,他把要搬的东西都挪到厅里了,房门关死的。我没敢多问,不知道他到底选了哪条路走。” 老冯把李扬的情况说完,王兴已经把叼在嘴里的烟屁股嚼烂了,“呸”地吐到地上踩灭。 “操!”他恶狠狠地骂。 他并非在骂任何人,只是胸中烦恶,不抬头喝骂一句,实在无从发泄。 李善斌没选李扬让他走的路,他自始至终是有这样一个选择的,就是让时灵仪走。不杀她,也不留着她,让她回到大街上,就像她被捡回来时那样。只是他既然已经把她够着了,又怎么能再反手把她推回去,推回到薛长久们的视线里呢?而继续养着她,也已经没有路可走了。生而为人,竟可以这样痛苦。李善斌选了把自己搭进去,帮时灵仪解脱。 不单王兴,这间专案室里的每一个人,此刻都不免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自己是李善斌,还有什么路走。 “有问题!”王兴忽然皱着眉说,“如果李善斌是这样一个人,又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杀了时灵仪,他为什么要跑?” 这话一说,大家也都觉出了不对。 目前的案情拼图展露给刑警们的,是一宗他们此前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案子——不是钱或者仇恨,而是因为爱情,又或是为了当初的承诺和心底的善念,最终逼得一个人去杀了另一个人。将时灵仪分尸,还可以理解为李善斌要尽可能留着自由之身去奉养老小,不想被抓,才不得已为之。但他毕竟杀了有深厚感情的前妻,心里的压力和极端复杂的情绪,不该让他在被警察发现时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吗,既然曝光了,横竖养不了家了,他还逃什么?而且他为了有利逃脱,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