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扬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枕在他手臂上。 福沙村位于漓江和荔浦江的交汇处,和镇上隔了一条江,船是主要的交通工具。 “从镇上到村里,坐船要二十分钟。横渡就十分钟不到,不过要走很长一段陆路。” “是个岛吗?” “不是。” “还有其他远路进村的吧?” “没有。”赵晋扬一笑,“枕头”也跟着颤动几下,“一直说修,但是很多年了也没动静。再说桂林那边,山多,都是竹笋一样冒出来的石头山,要修路比较难。” 许连雅默默地点头,摩擦得赵晋扬有些发痒。 “那船就相当于你们的‘公车’。” “对。”赵晋扬说,“每天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过了时间就不开了。所以出一次村都要赶着时间来,不然晚上就回不去了。还有下大雨漓江涨水的时候,也开不了。” 对于自小在市区长大的许连雅,这样的村子只是旅游宣传册中的存在。她有些异想天开地问:“试过游过江吗?” 赵晋扬并未笑话她,“试过,游了一段,回来了。小时候村里有小孩在江边出过事,我妈别的不太管,就是不让我到那附近玩。” 许连雅以为他讲完了,刚想问下去,他又感概似的回忆起了一句,整番故事都变味了。 “可能因为我爸是在水里没的。” 许连雅不知该说什么,赵晋扬也觉话题沉重,长长换了一口气,又开始别的。 赵晋扬讲起他二十一岁时候和沈冰溪郭跃一块跟着他老大过来,摸爬滚打已经八年了。 讲起上次回家,跟他鬼混过的兄弟已经结婚了,宵夜吃到一半被媳妇吆喝回家,嘴上埋怨妻管严,眼底的幸福怎么也掩饰不住。 …… 整一夜,男人低沉的嗓音和海浪合成摇篮曲,许连雅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天亮时分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他的故事,哪些是她的幻象或梦境。 清晨异样的晴朗,太阳暖和了船舱。 赵晋扬起锚回航。 许连雅披着毯子呆甲板上,眯眼看着岸边的船只和矮房在视野范围里从一条黑线变成原来的样子。 这次他们没有再约下回。 上岸还了船,回程由赵晋扬开车。 没等他发问,许连雅扣好安全带便说:“我和你一块去。” 赵晋扬也没多话,点头而已。 这天周天,路上不堵,很快到了医院。 两人并肩而走,进入大厅各自张望,没出几步一个往左一个要往楼上。 左边是挂号窗口,检验科在楼上。 许连雅说:“不先挂号吗?” 赵晋扬拉开夹克拉锁,从里层掏出一张折叠的32开纸,背后还订了一张红色的收费票据。 “上次开了单,交好钱了。” 许连雅只好跟着他乘电梯上楼。她脑海里空空如也,又像孩子的玩具箱一样装了零零碎碎的东西,思绪变得漫无边际起来。甚至想到感叹男人这一身简单的行头比女人的挎包还能海纳百川,钱包、手机、钥匙都能收纳。 “这边。” 出了扶梯,看着许连雅还在张望,赵晋扬扯了她一把。 许连雅这才真正回过神,她也是来过这里的。 节假日的医院人流熙熙攘攘,抽血大厅里充斥着交谈声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椅子已经坐满人,赵晋扬拿了号码和许连雅现在边上等叫号。 检验报告领取窗口的led屏上不时刷新领取名单,窗口前积了一堆人,针式打印机的声音接连不断,不时掺杂护士不耐烦的提醒“刷过的就到旁边等着,不要挡住后面的人”或是“你这个结果还没出来,看上面的领取时间”。 抽血的叫号很快,许连雅听到一个叫号就往屏幕上看一眼,怕听错似的。赵晋扬倒是一直盯着眼前的某一点,发呆似的。看上去许连雅更像要赴刑场的那一个。 “请197号到1号窗口抽血。”机械的女声播报了两遍,许连雅捣了捣赵晋扬的胳膊。 “到了。” 赵晋扬无意识似的嗯了一声,往角落的1号窗口走去。 抽血大厅的窗口呈l型排列,1号窗口处于短边的端点,窗台比其他窗口要矮,赵晋扬坐上去两条腿憋屈地敞开曲着,撸起袖管伸出劲瘦的胳膊,弯着腰搁台面上。 “叫什么名字?”护士看着递过的单子问他。 “赵晋扬。” 护士在单子上画了一笔,开始戴手套。 许连雅听着单调的包装纸撕裂声,针头扎进他的血管,深红的液体源源不断流进手指粗的试管。看得入神了,她不禁曲起手臂,那根针头似乎刺破她的血管,深深埋进周围的肉里。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