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事有无巧不成书,可何得如此赶趟似的? 张林芳真乃寒夜梦中惊坐起,才知祸从天上来:京中林家落马不出一月,各方打点花了何止万儿八千两银子,到如今竟还是被人盯上了!可瞧他手上多的金银也不出一二万,此事过于突然,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又待如何安置? 他急急问那主簿:“是何人提走了账册?” 主簿答说:“提册的印信上,就瞧见‘钦差’二字。” ——钦差!竟然在胥州! 此言犹如一盆凉水,打张林芳脑门兜头浇下,这光景还睡什么觉?他赶紧穿上衣服起了身,送走了主簿,当即随手抓起门边挑灯笼的杖杆就冲去了跨院:“孽子!给老子滚出来!” 张公子同一干纨绔喝了花酒,唱着艳曲漏夜才归,此时脸尚洗了一半,还未困觉,忽而醒醒乎乎间,看见三个老爹摇摇晃晃,抓着三条长杆要奔来打他,吓得腿都软了,酒立时醒了一半:“爹爹们!有话好好讲!” “孽子!孽子!”张林芳不由分说,十多杆子打下去,气得肺都疼:“说!你今日在戏楼里究竟砸了谁!” 张公子被打得满屋子嚎啕,捂着背大叫:“不就是个小白脸吗!碰巧认识沈游方罢了!” “能叫沈游方亲自解围的人能是普通人?你还叫人小白脸!”张林芳抖着胡子指着他脸骂道,“你这猪脑子,老子跟你讲了多少次!林家落马,周家轰塌,近年行事需低头!你是不是脖子大了学不会弯,非要遭人砍一刀才记事?!现下有人去知州府提老子的官道账册了!你这是要叫老子大祸临头!” “爹爹爹息怒!”张公子扑通跪在地上哭道:“那那那人确然就是个小白脸啊,他身边跟着的,也是个小白脸啊,两个文文弱弱的,推儿子都推不动,不过是说话硬气些,瞧着不像大官爷!许是巧合罢了,巧合罢了……” 倒但愿是巧合。张林芳忍了口气问:“那人叫什么?” 张公子糊里糊涂地回想,支吾道:“仿佛姓文,还是姓温?” “温?!”张林芳才吐出的一口气又提起来,“到底姓什么?!” 张公子定了定神:“温!沈游方叫他温公子。” ——我的老天爷啊,这就对上号了。 张林芳手里的杖杆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扶着后脑差点晕过去,亏得小厮在后头扶了一把。张公子虽则混账,却最依赖他爹,此时也是惊得眼泪都没了,当即迎上去扶住老爹后仰的身子:“爹你没事罢!” “……没事你个娘西皮!”张林芳胡须颤巍巍,嘴唇都有些青紫了:“钦差刘炳荣南巡治水,身边跟着的工部员外郎,就姓温!他是鸿胪寺卿、太常寺少卿温久龄的幺儿子!兼领起居舍人之职御前录史!才华横溢!官跳三级!御笔钦点!你居然要人家给你跪!人家连他老爹都不见得跪,你说能让人家跪的是何人?!” 张公子脸都吓白了:“……皇上?”怪道那人说自己当不起。 ——何止是当不起?简直是大不敬! 张林芳抖着手扬起个巴掌,“啪”地就扇在他脸上,此时是气得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小厮连忙将他扶去坐了,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向儿子道:“从前在京中就没少吃温久龄的亏,此番林家落马亦有他一份功劳,那刘炳荣不过是个西疆来的清流,就算身为钦差,亦不会无事献殷勤,不分皂白就查到我张林芳头上。此事关键在那个姓温的,定是他记了你的仇要折腾,这才引刘炳荣来查老子。待天一亮,你便去寻沈游方,求他领你去给那姓温的赔罪!若是不成,再说其他。” 张公子“哎哎”地应了,经此一吓,是半分脾气主意都没有,喏喏站在堂中,只道听老爹的便是。 张林芳瞧着他这窝囊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绣花枕头一包草,这就是!他虽是恨那温久龄,可人家那两个儿子要多能干有多能干,上得九府,下得戍边,在州司马,进京审案。再瞧瞧自己家这个,没把家拆了,也就谢天谢地了!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 . 却说齐昱这边,自然还不知张林芳已将脏水泼在了温彦之身上。早间起来已是晌午,他给温彦之擦了药,又将人抱在怀里喂东西吃,正是浓情蜜意时,心已扔进糖罐里,忽听下人在外报说,沈游方带了个张公子来负荆请罪。 温彦之靠在齐昱后背上,端着鱼汤的手一顿:“那个张公子?” ——可不像是会负荆请罪的人。 昨夜戏楼之中,那张公子嗓门之大,叫齐昱坐在二楼也将他言语听了个全,此时心中所想,自然同温彦之是一样的。此时他由着温彦之靠着,手里攥着温彦之一缕头发,乌丝缠指,仿若思绪,几个闪念,已经想见了种种可能,不禁冷笑了一声:“如此看来,他爹也是个耳朵长的,没等我们找上门,自己先送来了。”想来这胥州上下,定是个官官相护的境况,否则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