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抬头瞧去,见姜越正在长桌右席上坐好,解下了肩头的银狐裘递给一旁杂役,便向左侧崔宇等人点头示意开始,可回眼时,姜越却忽而舒展了英眉善目,向着裴钧这方笑起来。 那笑意温柔又宽慰,颇有春风之意,是裴钧与他相识多年中从未见过的温煦和美。这笑叫裴钧看得愣了愣,正要回以一笑,却在细看姜越眼神的时候,才发觉姜越看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被他拉在身前的外甥姜煊。 裴钧低头一看,原来是姜煊这孩子正在向他七叔公眨眼睛呢。 ——看小孩儿眨个眼睛就笑成这样,那我平日劳神费力同他讲笑话的时候,这奸贼怎就没给过好脸?裴钧不禁由此暗道这晋王爷真是苛待下属、溺爱侄孙,极要不得,再抬头时,却见堂上姜越也正稍稍抬了眉看向他,而二人四目如此一接,姜越脸上的和煦笑意却果真也收起来,只肃容低头迅速轻咳一声,又起手翻了面前的供录状来看。 ——瞧瞧,可不是两样儿么。裴钧心下啧啧两声,转开眼去,弯腰把姜煊抱到堂中的椅子上坐了,捏着他小手低声嘱咐道:“煊儿一会儿就实话实说,不用怕,你七叔公在,刑部崔叔叔也是帮舅舅的,他们不会为难你。” 见姜煊郑重地点了头,裴钧便放开他,回头走到堂上崔宇身边,耳语说了将吴太医纳入审讯的事情,崔宇点头应了,和大理寺、御史台几人都说过,便派了杂役去押这涉案太医过来。 堂中姜煊讲完了汤是如何给裴妍的,瑞王又如何抢过去喝下,堂上人听完,大理寺的提出:这孩子原本在事发时就曾为裴妍求情,或许会有袒护真凶之嫌,此时证词怕是不能致用。可御史台中张三却面无表情转过头道:“几位大人,自古律法以父系为宗,则世子的供词在法理上就是偏优于瑞王爷的,不可算作为王妃袒护,我等也绝不能因母慈子孝,就以情废度、夺其言辞。” 他是张家之后,法都是他家写的,这话一说即是正理,也并不是为偏袒何人,大理寺便只能哑口无言,不得不相觑一眼,将姜煊的证词一一录下。 姜煊答完了话,跑到裴钧身边拉手立着,此时外面又叫:“吴太医带到。” 帘子一掀,头日被裴钧严词胁迫的吴太医便进来了。只见他神色不安、眼神闪避,满脸愁容似海,竟像是一夜之间忧心苍老了十岁,待进来与堂上姜越等人一一见礼完再向裴钧抬手作揖时,他一双胳膊都是抖的。 崔宇见他站定,沉了声就开口问询起来:“听说吴太医年前曾去为瑞王妃诊脉,还开了些调理身子的药,可是?” 吴太医连连点头,颤声说:“是,是……” 大理寺的又问:“那这看诊之事,是你自己顺意而为,还是受人所托?” 这些话,裴钧让崔宇传证的时候都已交代过了,如此不过是个证词对照,吴太医便也继续点头:“是裴大人托我去瞧瞧王妃和世子殿下的。” “那吴太医瞧出什么了?”张三问道。 吴太医闻言赶紧撇眉看向裴钧,却见裴钧只风轻云淡地向他笑笑,一时手都抖得更厉害了,喉头不禁咽了咽,才在裴钧和善的注视下答道:“我,我去替王妃诊脉,见王妃腕上淤伤带血,极似被人打就,便忧心王妃安危……出声询问,王妃便说是……是瑞王爷打的。” 裴钧听这吴太医果然如实交代,不免稍稍松下口气,而吴太医也继续道:“……王妃说成婚至今,瑞王殴揍她数年,府中也、也常有内眷、子女被瑞王责打,就连世子殿下亦不可幸免,故而王妃就,就——” 吴太医言语一顿,眼神在裴钧和堂上诸人间惶然地游移,一时叫帐中所有人都紧张得微微倾身,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此时吴太医要说到的开药之事,将会成为裴妍这案属公属私的判定关键,也会成为吴太医本人是生是死的关键。 裴钧脑中直如紧绷了一根细弦,此时看向吴太医的神色愈发肃穆,眉都锁起来,这叫吴太医惊慌地收回了目光,下瞬闭眼一咬牙,竟忽而就开口道: “故而王妃就心怀怨恨,想要我告诉她些食物相克致死的方子,或干脆给她些毒药,说要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