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人需知己、益友,言明知音之喜,最后,在束股中似获颜回之意,于无声处感会圣人亦师亦友的教化。 通篇没有一个难字、难典,可此卷却难掩文风清丽、文思斐然;其虽笔笔落在股比结构之上,字里行间又是以“行藏”言说了“出仕之能”,可却全无历来科考之中的死板僵化—— 官语一点则止,文眼始终在科考之外,意趣却尚在人与人间,足见考生之情义充沛,似乎是拿心在读书,不只是用脑子答卷而已。 裴钧看着看着,渐渐地,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冯己如见他面色缓和,低声问了句:“大人可是瞧出这为何人所作了?” 裴钧没答他,依旧来回欣赏重读着这张卷纸,只反问一句:“你觉得此卷如何?” 冯己如从袖下翘出拇指来,口气颇为肯定:“若无意外,怕会是今科首魁。” 裴钧合卷递回他手里道:“那就让他做首魁,别出什么意外。” 冯己如连连应是,立即拿着手中的红笔就墙在此卷上批了个“取”字。 而此时此刻,对面厢房恰传来驻役一声禀报: “裴大人,蔡大学士书桌下查获一张字条!” 这话一出,嘈嘈杂杂的惠文馆中忽而一静,面目惊诧的众人瞬时看向依旧站在院中的蔡飏。 蔡飏原本正在与身边众人说笑、只等裴钧中计落网,此刻却竟听见自己的大名,不由全然懵了:“……谁桌下?” 一个驻役从对面厢房跑出来,风一般经过院中的蔡飏,手里拿着张字条匆匆奉到裴钧跟前道:“禀大人,这字条就塞在蔡大学士书桌下头的细缝里,咱们还是蹲下去抬头才瞧见的。甲箱荐卷里,也确然有张与这字条相合的卷子!” “怎会这样!”裴钧故作惊疑地打开那字条。站在他身旁的冯己如伸脖子一看——这竟是自己曾给外院阅卷人的关节!登时,冯己如一张胖脸都吓得惨白,难抑地哆嗦嘤呜了一声,引裴钧回过头冷而无声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带有冷冽的告诫之意,叫冯己如霎时汗透重裳,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出声,一双眼中灰败无神,双腿软软往裴钧身后退了一步。 裴钧再看了眼手中字条,沉稳地向驻役确认道:“这真是蔡大学士桌下的?” “正……正是。”驻役颇为不安地压低了声音。毕竟他们虽属御史台辖下,可查到的蔡飏好歹也是当朝太师的儿子,难保不会因此发难。 蔡飏在阶下听闻那驻役称是,气得两步就走上廊子,怒红了一张脸,抬手扯过裴钧手里的字条,看过后又惊又愤地一把摔在裴钧身上,厉斥那驻役道:“胡说!本阁没有这样的东西!你诬赖一朝阁部,该当死罪!” 京中高门之后身上都有种极强的气势,尤其是每每发怒时,这气势必要叫庶族出身者深感压迫。面对这样的蔡飏,驻役开始有些怕了:“此、此物确然是蔡、蔡大学士桌下——” “胡说!放肆!”蔡飏抬起腿就猛踢在这驻役肚子上,整个人开始失控,“你这是栽赃!你们这是陷害我!” 此刻他方知从刚才开始、从那盘被他送出又被裴钧送还的点心开始,一切便是裴钧布下的局。 惠文馆中已炸开了锅,早有驻役回禀御史台去了,而蔡飏此时面对一纸铁证与馆中众人全程的目击,任说何言都再没有人相信,便唯独只能指着裴钧鼻子大骂他“贱族”、“御狗”和“下三滥”,扑上去要落在裴钧脸面上的拳脚也尽数被馆中侍卫架了回来,嘶吼着到底了,他面前的裴钧却只是冷笑着看向他,像看着一块已经腐烂多时的死肉,眼中没有半分人情。 “……裴钧!你陷害我!”蔡飏在四五个侍卫的阻拦中满面狰狞地奋力挣动着手脚,瞪着眼睚眦欲裂,几乎是想要伸手去撕破裴钧那一张脸,“你给我等着,你、你这个阴险小人,我蔡家总有一天定要把你——” “好,我等着。” 裴钧半步也不退地立在蔡飏指尖外半尺处,不疾不徐地勾唇笑了笑: “可只怕你是等不到了。” 第59章 其罪四十四 · 舞弊(上) 蔡飏贵为一朝阁部,竟知法犯法,行营私舞弊、受贿换卷之事,且在众目睽睽下行藏败露、证据确凿,任凭他如何狡辩不认,也轻易摆脱不得,此事便在第一时刻传入了宫中,更同时传去了御史台里。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