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姜越。”裴钧即刻出声打断他,“你别误会。我不是要从你这儿接走煊儿,我是要带他去刑部,见见他娘。” 床上姜煊一听,眼睛都亮了,立马拖着右腿单膝跪起来:“什么时候?这就走么?” 可姜越听了这话,顺其细想一二,神情却更沉重道:“难道,你是怕之后裴妍会——” “不错。”裴钧喉头哽出这句,抬手卡着姜煊腋下把娃娃抱出被子坐在床沿,又从床尾拿过干净的新绸裤,小心避让着包扎处给他换上,“我也是从大理寺出来才想到……蔡延这一手的时机,选得可叫太好了。今日是他亲自来签崔宇入狱的,嘴上说是内阁听令办事,实则定是想直接省去大理寺递交内阁的延误,为的也自然是尽早把文书过往御前,让崔宇的罪名坐实。这样刑部的案子,也就能更快交到大理寺。毕竟各部间转交事务,吏部只会在月底统录人事,记录在案才可再开运作,而眼下二月,月底便是明日了,过了又要等下月末。可蔡延的儿子还在牢里,迟则生变,他定是等不了的……所以眼下,内阁定已发出了交接文书,我猜今夜之前,裴妍就会移往大理寺了。”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姜煊问,“那里和娘现在住的地方,不一样吗?我、我腿伤了,今日可不可以……不要去见娘……” 裴钧给他穿好了裤子,听了这话手中一顿,又弯腰捡了他的小靴子,轻轻给他套在脚上:“……到了大理寺,你娘怕是就不太容易见着你了,所以今日,你一定得去看看她。” “……哦。”姜煊似懂非懂点了头,不情愿地由着他穿好鞋,又由着他给自己系扣,神色随这话郁郁起来。 姜越在一旁看着裴钧给姜煊穿戴,低声问道:“既是人事统录要过吏部,不如让闫尚书拖上一拖?眼下李宝鑫已入职侍郎了,不如我让他来提?” “不可。”裴钧摇头,“今日蔡延也说了,此事虽是内阁作歹,可若无宫里点头,他们也不敢擅自拿了崔宇……故皇上早已知晓此事了,且还准了他们拿下崔宇。如此,若我六部依旧行回护之事,只怕更显得欲盖弥彰,反而是端着脑袋往皇上枪口上扎——若扎破崔家、沈家还不够,再扎得整个六部都赔进去,倒要正中蔡家的下怀了……” “也是,是我寡虑了。”姜越听言低叹一声,见裴钧已抱着姜煊站起来要往外走,思虑一时,赶上他身后道:“罢了,我同你一起去。” 裴钧扭头还未及拒绝,姜越已走到他身边道:“我有话同你说。” “你府上不还有事儿?”裴钧把姜煊兜实了,轻声问他,“书房里还等着人罢?” 姜越沉眉同他一道跨出门槛:“我要同你说的,正是此事。” 如此,裴钧便由他跟着,抱了姜煊与他一齐走出东院。可刚要上垂花门前的廊子,他却见另侧西院的方向,也走出几个人来。 这些人穿着布衣玄褂,眉间有清高之色,原是往外走的,可见到姜越和裴钧领着姜煊出来,又都止了步子,接着先遥遥同姜越抱拳,十分谦恭地作揖,稍后直了身,又用极为审慎的目光,看向了站在姜越身旁的裴钧。 裴钧被他们的目光看得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出声,已被姜越牵了牵袖子继续往外领去。 为图省事,姜越没再等备车,两大一小便一同坐入裴钧来时的马车。姜煊跷脚坐在裴钧腿边,双手抱着裴钧胳膊,苦着脸瘪着嘴,不发一言。姜越跟上来坐在舅甥二人对面,裴钧见他坐稳,便指点车夫往刑部去。 “你是不是想问,那些人是谁?” 马车起行,姜越静静看向裴钧。 “那倒不是。”裴钧道,“他们之中的几人我是见过的,还尚且认得——站左边的,是南台学儒赵谷青,檄文诗赋气干豪云、名冠天下;中间个子不高的两个,该当是江北滩林的郭氏兄弟,早闻是纵横奇才,却得名不愿出山;立在门边不与他们一处的,是滕州李氏当家的嫡子,经营粮铁无数,在生意上,是梅林玉他老爹的头号对手。” 这几人说出,已占了方才一众人等的一半,引姜越微微抬眉:“我派人寻山访水一年半载,好容易才寻得他们,你却为何轻易见过?” “李家几兄弟,我是在梅老爹寿宴上见过的。其他人,便都是从前在张家打过照面。”裴钧倦然笑了笑,“你找他们找得苦,是因你没找对地方。须知这些所谓‘不世出’的豪杰,实则也不见就真是‘大隐隐’之辈。这世上哪怕文人,心底若没个所图,怎写得什么好文章?纵横捭阖就更不必说,那更是揣着弄潮赴浪的愿景,才创下的高深学问。这天下只要是有所图的、要弄潮的,就没有不往官中走的,只是他们选了个自以为最清净的去处罢了——年年张岭祝寿,他们都是要来赴一赴宴的,若是不然,也偶然寻机一访。” 姜越这才了然一笑:“原来如此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