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等再度涌上,将张三奋力拉开。张三拉着裴钧脖领的手陡然一松,却叫被他提着的裴钧失衡,带着一身铁枷就跌在堂中石地上——却也是这时才瞧见,张三脚边竟停着一担白布裹着的尸。 ——这便是那毒杀姜越的刺客了。 他这么想着,眉心渐渐蹙起来,竟忽而厉目发了狠,手一撑地便扑爬过去,一把扯下那裹尸布来—— “如今你还不死心么?你这忘恩负义的狡诈小人!”张三还在一旁含恨瞪着他,眼看他揭开那白布,更是愤怒起来,“这刺客虽是乔装打扮、容貌尽毁,可他身上却还有你父亲当年军中的刺青,就连编属都归你父亲麾下的斥候营!如今你还待如何推诿狡辩?” 随着他话音,裴钧揭开那裹尸布的手竟一顿。 他一双目光落在那白布下的尸身上,眼瞳逐渐缩小,渐渐的,面上的死败与悲恨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怔愣。 再下一瞬,他一容的愕然与踟蹰渐转为安,紧接着竟长眉一展,忽而荒谬至极地哼笑了一声。随即,他又笑了第二声,终至震然大笑起来。 众人正不知他何故癫狂,面面相觑间,却又见堂上高座中的蔡延忽地直身而立,面色惊怒地看向那堂下尸身来。 第78章 其罪五十二 · 暗度(上) “裴子羽,你笑什么!”薛太傅当先呼喝裴钧一声,“堂审重地,岂容你放肆!” 这话引他身后一众还未落座的王臣也面带仇慨地瞪向裴钧,其道道目光直如刀刃剜在裴钧身上,可坐在堂中石地上的裴钧,却仿似浑然不觉。 在张三费解的怒视下,裴钧只觉方才整个身子似凝起来的骨血,此时已随着眼前景象与张三的话而再度流动起来,渐从他心胸漫向发冷的四肢,令他冰凉多时的手脚渐渐回温,多了些力气,一双眼睛也终于因此更清明起来。 他深吸几气,右手一松,放开了手中的裹尸布,可目光却依然垂视着布中刺客被撕破的前襟,审视着那衣衫下露出的一片发青的胸脯,脸上的笑意徐徐收起来: “不错……这个刺青,我果真是认得的。这实属先父当年麾下的斥候营。” 堂上一众王臣闻言俱静,未料裴钧竟直言认得,片刻便嘈嘈起来:“他这是认了?”“果真就是他——” “可是……”裴钧接着出声打断了他们,被铁索缚在一起的双手也在地面一借力,支撑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徐徐道,“我虽确凿识得这刺青,却也更知这刺青所属的戍边军斥候营,早在十三年前就同先父一道战死沙场了,全军覆灭,一个不剩,按理说……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此、谋杀晋王的。” 在场之人事先不知这刺客详情,闻言都是一愣。而张三被裴钧起身后的前行逼退了数步,此时虽依旧赤眼防备地瞪着他,言语却已经比方才镇静一些:“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 “是不是一面之词,张断丞自可去兵部和戍边军营查取名录,将这刺青上的编号与之对照一番,所有疑问自然得解。” 裴钧经过他身边,瞥他一眼,又转目看向堂上的蔡延,微微挑眉:“可我就纳了闷儿了……这明明早就死去的人,怎会活着混入京中,又怎生会来谋害晋王?”说着,他啧了一声,冷笑着问:“蔡太师可有何高见哪?” 一时堂中众人将目光投向蔡延,只见蔡延此时灰眉下的双目似鹰,正紧紧地盯着裴钧一人: “裴大人长袖善舞、网罗遍布,用了什么法子将此人渡入京中,本阁怎会知晓?” 裴钧一听这话更笑起来:“这就是说,内阁与大理寺是根本未能得证我裴钧与这刺客相识,更未能得证是我裴钧暗中指使这刺客行事——如此,数位阁部却竟敢带着部院人马,擅闯禁庭拿我出宫……这是个什么道理?” 在座阁部与几位王爷各自相视一眼,似乎意识到裴钧的言语正在化解着场上于他不利的形势,逐渐开始面露不安。 薛太傅不由起身斥道:“裴子羽,这刺客如今所杀的,正是与你多年不睦的晋王爷,且就属你父亲当年的斥候营,那幕后主使除了你这裴家独子,还能有谁?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你莫要狡辩抵赖!” “怎么能是狡辩抵赖呢?薛太傅这话可就说岔了。”裴钧勾着唇角笑起来,懒目瞥向薛太傅,“与晋王结怨的朝臣不止我一个,当中甚还有武将、门阀,薛太傅怎就指望我这刀剑不通的文臣,能成这刺杀之事呢?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这刺客当真属斥候营麾下,那他也是隶属戍边军的,不是隶属我爹一个人的。”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