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的规矩,寡妇改嫁实在不必讲究。但陈长青是朝廷命官,重金下聘可见对这门亲事的看重,自然不肯马虎。而易峋与秦春娇,也不愿叫刘氏委屈,一切就还按照出嫁的规矩来。 秦春娇没答应,上前抢过擀面杖,说道:“娘,你回屋里去穿衣裳梳头,这儿都交给我。” 刘氏有几分无奈,却还是笑着答应了,转身回房去了。 这时候,易家那哥俩也陆续起床。 易峋走到了厨房里,看见秦春娇正拿着菜刀,一下下的切着面,小脸上全神贯注。 他上前说道:“起得这么早?” 秦春娇回答:“还早,娘早起来了,这面一半是她擀的。” 易峋听她这口气略有几分冲,不由问道:“怎么,有心事?” 秦春娇摇了摇头,说没有。 易峋只当她是为了刘氏的亲事担忧,便说道:“你安心,今天我去送嫁,一定把娘平安送到。” 送嫁,也是本朝习俗。 成亲当日,女方的男性亲族,跟随接亲队伍,将新娘子送到婆家去。在夫家停留片刻,吃一顿便饭,方才归去。 按照道理,宋送嫁的一般是女方的叔伯又或者是兄弟。然而刘氏是个独女,娘家也早没人了,压根没人能给她送嫁。一家子人商量了,由易峋送去。 刘氏原本说不送也罢了,女婿送丈母娘嫁人,怪怪的。 但家里人都不答应,正经成亲,就新娘子一顶轿子,光秃秃的,让人笑话。再说,这也是要人知道,刘氏不是无人照管的。 然而,秦春娇压根不是为了这个在烦心。这些事情,早就安排妥当了,没什么好担忧的。 她只是在想着,娘要走了。 昨儿晚上和易峋笑闹,不过是为了压制心中的失落。 随着喜期一日日迫近,秦春娇心底里也是一日更比一日的不安着。她当然希望母亲幸福,娘能和喜欢的人共结连理,她比谁都高兴。但她进城三年,母女两个还没有团聚两日,娘就又要走了,离了这家的门,成了别人的妻子。 起初,她只是为了母亲的好事高兴,甚至还推波助澜,推了陈长青一把。然而当这件事真正定了下来,她才意识到,母亲就要离开她了。这矛盾的心情,当真不是滋味儿。 秦春娇不知道该怎么和易峋说,今天是母亲的好日子,她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些有的没的。 然而心情,也还是有些焦虑的。 天色渐亮,下河村的人,渐渐登门道贺。 虽说只是寡妇改嫁,但人家嫁的是朝廷大官,何况易家如今在村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家了,大伙都乐的过来捧场,巴结一二,落个顺水的人情。 黄玉竹和董香儿也一早就来了,进了厨房,给秦春娇打下手。煮面、炒卤子,再一碗碗的端出去招待宾客。 如今已经做了里正的黄大夫也来了,和易峋兄弟两个坐在大堂上说话,此外还有一些村中的长辈。 这以下的人,只能挤在院子里,说话嗑瓜子,瓜子皮和果皮,扔了一地。 易家宽裕,用以招待宾客的点心糖果及炒货,都是极好的。村人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不绝,孩童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你推我搡。热闹的,仿佛过年。 有些小眼薄皮的妇人,凑在一堆,一面吃,一面朝自己袖子里装,还嘀咕着:“这寡妇改嫁,也这么大阵仗。这不知道的,还当是大姑娘出阁呢。”“可不咋的,我出嫁那会儿,家里也满共就请了几个叔伯亲戚,还坐不了两桌人。听说,这易家中午还打算办流水席呢!” 这不入流的小声议论,淹没在如潮的道贺声中,没人注意。 有几个顽皮的孩子,巴着窗台想往里瞧,却什么也没瞧见。 秦春娇陪着刘氏在屋中坐着,对外头的吵闹充耳不闻。 刘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她忽然有些陌生。 圆润的眼角,微微有些细纹,是时光走过的痕迹。大概是女儿面膏的滋养功劳,这些日子以来,皮肤倒是细嫩白腻了不少。清澈的眼眸里,是温润如水的安静,及那么一丝丝的喜悦,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喜悦。 想到即将嫁给陈长青,刘氏的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两人错过了二十余年,几乎这一辈子都要擦肩过去,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嫁给了他。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