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递过来的古朴铜牌,竟觉千斤重般。 “都将换成新的……是好事。”都天明亦感受到了他气息的不平,一语双关,带着关切和期望。 慎言震了下。 “随我来。”都天明向来话少,打量了他片刻,转头出了营门。 出了铁卫营,两人缓步走在曲折回廊。 四下寂静,不见巡夜。 “陛下从都城出走,在行宫驻下,每日与大臣们议事常至深夜,自己还要忙着批折子,有时至天明了,才睡下,天亮了,议事的大人们又都聚过来,事情又赶着来了一堆……这里竟似小半个朝堂了。” 都天明负手走在灯影下,语气仿似闲谈,内容却是直指朝局。慎言思绪被拉回来。 都天明站下,侧目看着他,“如今天下动荡,外敌内乱,此起彼伏。此乱局于陛下是何等艰巨,于那些决定舍却身家拼得性命追随陛下的臣子们,是何等艰巨……” 慎言默然。便只为个“新”。旧势力不破,新政难存。一荣俱荣,若陛下此役失利,血流成河的,都是目下离圣上最近的人。 都天明盯着慎言微缩的肩,话锋突转,“陛下从封地到此,从储君到继任大统,你几乎从头到尾随侍左右,可谓名副其实的近臣。” 慎言震了下,抬目。 都天明沉下声音,“你定看得分明,陛下是如何一次次中险中求存。” 慎言脑中飞速映出数个画面。从封地孤身出走的王储刘诩,其间几乎命丧流寇之手的惊险。年初又从京都悄然微服的新皇,至行宫另起一个朝堂般苦心经营…… 都天明在一旁看慎言神色,轻哼声,自问自答,“陛下几乎每历一难,都是孤身一人。” “皇城铁卫八千精锐,和着一个都天明,全心效忠的,是皇权;御林军三万精兵,守护的是皇城;云逸元帅率全国半数兵力,筑起的是大齐的钢铁长城;刘氏老王是擎天巨柱,顶起的是刘家百年的基业长存。这四股力量,追随的是自己的使命,效死的是自己的责任。那至高皇权至重责任的象征便是陛下。他们才不关心坐在皇位上的是刘家哪位子孙……”都天明用的竟是刘诩语气。 慎言震了震,亦咬唇垂头。这话若是刘诩亲口说出,对这四股力量,便是诛心之罪。刘诩于帝王之位上,用人不疑、行事果敢,却又对谁也不能倾心信任。所以才会孑然一身,每每逆困而绝地求生。就如走在刀尖上的人,得依附刀尖,却又忌惮它伤人。自己算是平氏阵营中反水出来的,陛下也做到了用人不疑。自己掌天下密营,掌握一切信息密报,可谓是陛下的耳朵和眼睛,陛下怎能不既重用,又忌惮?就拿方才入行宫时说,见到的得势大臣无不是自己推荐名单上来的,这些人对自己言语中多有推崇,隐隐以自己的门生故友自居。若是陛下真心在意,这情形,对自己是大大不利。 来时路上对如今的处境慎言便已反复思虑过无数次,只是万没想到,都天明会亲自出言提点。都天明刚毅面容,一双深刻的眼睛里含着的关切,让慎言一颗心全热。 “大人……慎言知错,不该……张扬……” 本也不忍责他。一声知错,让都天明铁硬的心酸软。慎言平时行事最是稳重,行一步想三步,从不多说半句,不犯星点过失。谨慎到几乎是如履薄冰。可如今这情势,慎言再低调,也是已经站在万众瞩目里。要说招摇之罪,对于慎言来说,才是真正的诛心之罚。 “一切随着本心走吧,圣上自有明断。若是日后真被一些有心人无端污构,也无须一味隐忍,委屈了自己。”都天明放软声气安抚,语气里带上对蓝墨亭才会有的舔犊之情。 “哎。”慎言气息微乱,微红了脸朴实地点头。都天明于暗影地儿里,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弯起唇角,“行了,意思明白就好,行事时时稳重就好。” “嗯。”慎言再点头。抬目看见都天明含笑带责的眼神,才惊觉,脸全红,“是,属下明白。” “行了,意思明白就好。走吧。”都天明语音里也带上笑意。 两人调了步子,依旧一前一后。无声走了一会儿,前方灯影中,显出一片建筑。 宫门前挂着几盏宫灯,流彩又蒙胧。 正是陛下寝宫。 慎言惊讶地停下步子。 只见都天明轻挥挥手,就有暗卫自暗影里掠出。 “人到了,圣上歇下了?”都天明问。那暗卫也似早得了刘诩命令,看了慎言一眼,“圣上未歇,还在处理公务,大人稍候。”转身去通报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