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叫风吹得冻成了冰馒头,问她们再借一条裤子套上,良姜道:“忍得这两夜,太太必要发赏的,我听说一个人得有两吊钱呢。” 满是艳羡的看了石桂绿萼,两吊钱就是六个月的月钱,纹丝的银镯子都能打一只了,一面说一面推一推石桂:“你得了赏钱,可得做东道。” 石桂在这上头自来不小气,一口应下了,叶氏院里头办事,赏钱自来是足的,两个人冻了一夜,听说有两吊钱,这才好过些,石桂搓了腿儿,多穿了一双袜子,再把里头的裤脚扎紧,再算上这两吊钱,她进宋家七个月,就已经攒下四两银子了。 石桂箱子里头存了许多钱,这是小丫头们俱都知道的事,叶氏院子里的丫头比别地儿月钱多出些来,她们这些三等的能拿三四百钱,上头姐姐们也有打赏,分来的东西也足,头油面脂香粉珠子,上头发下来不说,大丫头们有不喜欢的,随手就给了她们。 手上有钱,这会儿又在外头,便是有爹娘的,如今也伸不过手来,隔得三五日货郎来时,便把这钱全换成了东西,货郎见着这头有钱赚,知道差的这些丫头都瞧不上,连货都越进越精细了。 货郞还说些山下头的货物,总归要靠他这一双脚去买了来,收几个车马茶水水,石桂除了必要,绝少花销,舍得给门上的婆子买零嘴儿,自家却不吃不用,身上也没新衣,手上一只银镯子戴了两月不见换的,一到发月钱了就去磨繁杏,借了子出来,把铜子换成银子。 石桂来的晚,倒成了小丫头里边最有钱的,她一向说要把钱给了爹娘,自有几个笑她痴的,可也为着这份痴,繁杏竟同她好起来。 “这个丫头,倒是好的,有良心的人少,不忘家的就更少了。”繁杏说这一句,分明意有所指,春燕正巧听见,打趣一句,余下几个赶紧拿话茬开去,石桂也不知她说的是谁,繁杏爽快麻利,同她相处还更自在些。 院子里闹哄哄这许多人,哪个都有一本帐,石桂也顾不上别个的事,看着钱匣子就觉得有盼头,她的身价才五两,等存够这五两银子,趁着老太太打醮积福,她又是属狗的,正捏着这桩事,若是家里来哭求,保不齐就能出去,只当是在宋家打个短工。 坛上唱着上灯经,一盏盏灯点着了,把供品摆出来,九节莲藕桂花东酒,玛瑙葡萄西山盖柿,还有新下的栗子跟刻成莲瓣的西瓜。 厨房把中秋节预备下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匣子才做的苏式月饼,小丫头们也一人分得一只,枣泥馅儿的,拌了赤豆沙甜甜蜜蜜。 点上灯,道士们就绕着神坛念北斗经,上达天下闻地,消灾解厄,获福添寿,跟着就是放赦,不独此处放赦,老宅的家里也掐着吉时,宋老真人长跪,一干徒子徒孙也都跪拜下来。 宋老太太跟叶氏几个就在后头听经,看扬宝幡,夜里还得转九曲,宋老真人又焚一表,求满天星宿夜晚现身。 这一夜比前一夜更冷,点的灯也更多,三百六十一盏九曲灯摆得弯弯典典,石桂听了一肚皮三霄娘娘的故事,愁的却是怎么叫这三百多盏灯不熄。 可这一夜冷归冷,却无风,天上星星颗颗可见,仿佛伸手可摘,云消雾散,月辉星辉相映,这一回宋老真人不必人替,手执拂尘,嘴里念着经文走到正中,点亮了最高那一杆灯。 宋老太太看那灯花噼啪一声爆开,直蹿得一尺来高,双手合什才要念佛,又改了口,念一声无量寿,一把握了叶氏的手:“我们思远能投生一个好人家了。” 叶氏一只手叫她攥在手里,另一只手微微卷曲成拳,目光透过那一蹿而起,复又如常的灯花,垂眉敛目,微微一笑:“太太说的是。” 甘氏立在身后,折腾了两天又是烟又是火又是经,这会儿倦极了,听见叶氏应和,心底冷笑出声,眼睛扫到宋荫堂的身上,见他跟余容泽芝两个都是一付恭敬肃穆的模样,心里不屑更深,一个二个装孝子贤孙,也不知道孝的是哪一个,非得把这些全告诉宋望海不可。 主子有坐,丫头们却得陪站,桂花几个还好些,今儿的灯一盏没熄,就在廊下候着,里头人瞧不见,她们还能挨在门上靠一靠,略眯眯眼。 跟着主子侍候的几个反倒吃苦头,要茶要水,天晚了还得加炭盆,一刻都不得闲,宋老太太平素睡得极早的,瞪着眼儿盯住了看,就怕灯灭了,她儿子冥福有损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