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是个俗人,横竖她是只信此生、不待来世的,也决然不愿为所谓的“前世”偿还什么债业。若有人敢用这番说辞来渡化她,她非一脚踢到他脸上去不可。 若不是困苦而无助,纵然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善境遇,人哪里会去信什么前世今生? 旁的信仰如意不清楚,但她依稀觉着,佛法之兴盛,轮回说之泛滥,恐怕是寄生在芸芸众生对于此世的绝望之上的。 众生困苦愚昧,只得逆来顺受也就罢了,如意只是不大明白,天子这一生究竟有什么困而不得解脱的绝望之处,也需要求诸佛法。 ☆、第三十六章 不过,她当然没自不量力到敢向天子进谏的地步——横竖天子只是闲暇时听一听佛法,赏赐赏赐能为他解说困惑的大和尚罢了。也许这和她阿娘闲时喜欢让她读书听是一样道理呢,怎么说大和尚讲故事的口才都还是不错的。 何况,自天子开始信佛后,便不大再往辞秋殿里去——或者该说干脆不怎么往后宫里来了。 为讨好天子,后宫的妃嫔们能读书的便一个个都去精研佛法,不能读书的也大把大把的往寺庙、僧尼身上使银子。也不知究竟走通了佛祖的门路了没有——如意觉得,就算走通了门路,佛祖要普渡这么多欲求无度之人,也要颇费一番功夫吧。 徐思却完全没有要挽回天子的宠爱的心思。 她在后宫地位超然——有子有女,儿子封了亲王,在朝中地位已稳固,女儿封了公主,亲事定得也可心可意。她并没有额外的诉求,旁人轻易也不敢得罪她。故而无宠之后,她过得反而更加顺心。每日里只是读读书,弹弹琴,逛逛园子,教养教养女儿。 看如意上窜下跳灵巧如燕,她觉得向往,竟也以不惑之龄开始修习起武艺来。 ——她总说“未为晚也”,待要去学便心无旁骛。也不管旁人如何泼她冷水,她总归学得一心一意,有滋有味。渐渐竟当真有所成就。旁人终于不能不承认,她这样的才女是不能以常理论之的。 上行则下效之。 辞秋殿中百无聊赖的女孩子多了去,便也开始跟着徐思读书、跳舞起来——在禁庭之中聚众习武未免招人议论,女孩子们又想学,徐思便干脆教习她们跳舞,也有强身健体之效。 如意每日放学回来,总见她阿娘或是摇头晃脑的教女孩子们读书,或是在庭院里领着一大群人跳舞,或是专心整理过往书稿,为自己编订文集——竟无一日闲散无事的时候。 原本如意还担心她和二郎一个忙于读书、一个忙着做官,都不在徐思的身旁,徐思会感到落寞,现在看来……显然是她自己自我意识过剩了!她阿娘日子过得充实着呢。 如今一切有徐思做主,如意身上的束缚也少了许多。至少她再要出宫,便不必像以前那般顾虑重重。 秦淮河边她阿娘幼时居住过的院子,如意总算是亲眼见过了,徐仪还带她去看了金陵有名的长干里。这帝王之乡正当最强盛的时候,人烟稠密,繁华富饶。自石子岗上眺望,只见江上舟船如织,地上万户炊烟,往来商户、行客熙熙攘攘。又有烟雨楼台、寺庙林立。 仲春微雨时节,早樱凋零,落花如雨。如意俯瞰这繁华绮丽、温柔富贵之地,不知怎么的竟隐隐有种兴衰无常的不安。 不过再想想天子、维摩还有二郎,他们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聪明绝顶?以她的愚钝,毫无理由的操这种心,只怕不免要被人笑是杞人之忧吧。 如意出宫时去的最多的还是二郎府上。 二郎在丹阳尹的位子上已坐稳了三年,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纵然位高权重且自幼就有神童之名,也无人真正指望他能做什么实事。 而二郎也和维摩不同,竟也不急着证明些什么。每日依旧跟着徐茂、范融读书,虽一切案卷、政务都会亲自过问,但还是悉数交给天子委派给他的幕僚来处置,他只从旁熟悉、学习罢了。 这三年中,幕僚替他处置的事,他居然一件也没更改过,听归听、问归问,却始终不置一词。 如意觉着他这样颇有些尸位素餐之嫌。虽说朝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