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掩饰得其实很好,她始终都浅淡温和的笑着,听他说话时还会缓缓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来面向他。 可她并不直视他。 徐仪心里是有准备的。年初他阿娘曾向徐思提起他和如意的婚事,而徐思的回复是,若不着急,还是再等两年——一者琉璃还未出嫁,先后有序;二来如意年纪还小,身体尚未长成。 这理由十分合理,可和徐思一直以来的口风大不相同。故而郗氏觉着不大高兴。 徐仪虽开解她,“如意确实比我小两岁,这没什么可说的。又不是不能等。何况我也正在读书上进的时候,晚两年成婚还更稳妥。”却也隐约意识到,恐怕在他没察觉到的地方,事情有了什么变故。 也许是妙音公主婚变一事令他变得敏感,他总觉着此事一出,不论天子还是徐思对于儿女婚事都变得消极谨慎起来。他和如意之间原本水到渠成的婚约,似乎也不是那么可靠了。 当然,婚姻之事谨慎些也没什么不对。徐思想多留如意两年,他也能理解。可是……他不能接受“变故”。他和如意的情形与妙音公主当日截然不同,为何偏偏要让他们这一对两情相悦的遭受池鱼之殃? 当此关头,徐仪觉着自己不该消极无为。 故而,虽在徐思哪里碰了钉子,徐仪也还是不必嫌疑的请二郎帮忙约见如意。他想探一探如意的口风。 然而甫一见面,徐仪便意识到了如意对他的态度的改变。 她在逃避他——但她确实大胆的应了他的邀约,私下前来同他见面。 徐仪没喜欢过旁的女孩子。他只喜欢如意,也是自然而然的就喜欢上了。他们之间一切事仿佛都是顺理成章——自幼有婚约,门第般配,品学相当,就连性情喜好也相投契。懵懂时便一道读书,待情窦初开后便两心相悦,甚至都无需告白和点明。 在感情上他不曾经历挫折,也就毫无经验。偏偏如意还在粉饰太平。 徐仪头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做“棘手”,或者说无从下手。 他们便行走在长安里的街巷之间。 江南暮春烟雨蒙蒙,桃花落尽杜鹃红,总有层出不穷的花木,应接不暇的美景。便路旁白泥黑瓦的院墙上,也有探枝而出的蔷薇花。如意便赏说美景,遇有雅致笛箫铺子,还进屋帮徐仪选了一管竹萧。 然而离开了码头一路南行去石子岗上,渐渐小巷幽深,人行寥落起来,如意虚张起的声势,也随着撑不住了。 她话音渐悄,最终面色微红的垂着头,不再做声了。 徐仪先是只是应和着她,免得独她一人说话显得尴尬殷勤。随着如意无言,他也渐渐少话。 一时就只细雨落在竹骨冰丝的伞面上,偶尔自远处传来卖花少女宛转如唱的叫卖声。 他们便去石子岗上,细雨中,这边几乎没什么游人。只草木兀自葱翠茂盛,子规鸟声声鸣叫在茂密交织的树冠间。 地上泥土早已湿透了,虽有简陋的石阶和虬曲的树根,然而脚下依旧沉重湿滑。 徐仪走在前头,便向如意伸出手去。 如意迟疑了片刻,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她垂着眼睛,长睫毛挡住了眸中光芒。 徐仪顿了顿,没有做声。 如意只拽住他的袖角,却仿佛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这么潮湿的天气,他身上散发出的馨香依旧干燥而平稳,令人不由就想亲近。 嗓音也低缓沉稳,“有树根,小心别被绊倒。” 如意心猿意马的应着声,却不留神一脚便踩在树根上。那树根正在石阶的拐角处,被无数人借力过,早被磨平了文理,落了雨水,湿滑得根本踩不住。如意一脚滑空,脸朝下便向地上投去。徐仪赶紧伸手扶她。如意心里一急,一把按住他的胳膊,便在半空翻了个身,正跃到他身侧的泥坡上。 徐仪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轻笑道,“燕子似的。” 如意只是满脸同通红——她这一脚正踏在泥中,林中黑泥松软湿滑,她此刻虽稳住身形,然而只消一动,只怕就要滑下去。 当然她毕竟从小跑梅花桩长大了,还会一整套五禽戏,大不了再来一套体操,肯定能找稳脚步。 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上元节在朱雀街上看的猴戏。 她觉得自己很像那只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