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轮得着白露呀? 原来看银杏出嫁,大家还不知究竟两个一等丫头,哪个出路更好些。 如今看来,还是银杏抽身早,昨儿还托人送糖进内院,说怀上了,胎都已经坐稳了,年底要请大家吃红鸡蛋呢。 她在这儿坐了一上午,白露错了几次针,只怕就是因为那把喜糖扎了她的心。 白露不声不响,飞快将那几针拆掉,刚要重新下针,就听见少爷的声音从院门口传进来:“人呢?来人!” 她立时扔掉针线站起来,就见少爷牵着少夫人的手进来:“赶紧的,烧热水。” 立春也拍掉手上的瓜子,立时调派小丫头们拎热水,让粗使婆子搬好浴桶,又将少夫人洗澡的东西都拿出来。 白露回神:“少夫人赶紧将湿衣裳脱了。”又吩咐小丫头煮红糖姜茶。 阿宝的贴身丫头都不在松风院里,就由得白露侍候。 白露扶她进去,解开她身上的外袍,这才看清楚是少爷的衣裳。她把湿衣挂到架上,听见少爷那边是立春在侍候好,迈脚想过去,又低下眉来。 “不用你,你去侍候少夫人。” 立春笑吟吟过来,替阿宝解裙脱鞋。 里衣都紧紧贴在身上,阿宝正要解衣,裴观趿着鞋子过来:“泡热水了没有?可别着了凉。” 掀帘就见她浑身透湿,赶紧背过身去,将帘子放下。 白露方才还低眉,见这情形有些诧异,怎么少爷对少夫人竟这样规矩。 裴观惊鸿一瞥,许是天儿热了,难免有些躁意。这些日子五夜中有两夜,他得睡到罗汉榻上去。 隔帘又问:“泡热水了没有?那姜汤怎么煮了这么久?” 立春掩口便笑,她一来是真觉着好笑,二来是为了刺白露:“少爷真是,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呀,那姜才下锅。” 小丫头提着桶往里送热水,白露试了水温,请阿宝进去:“水放好了,少夫人请。” 阿宝往浴桶里一沉,把脑袋搁在桶沿上,到这会儿了,她的问题,裴观还没答上来呢。 裴观换了衣裳,散着头发,白露点起熏笼,将软巾铺在上面:“少爷也别着了凉,免得吹了风头疼。” 少爷同少夫人,这是吵架了? 看少爷的样子不像,可少夫人自进门起,对少爷便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必是在使性子呢。 越是如此,白露越是体贴,送来的姜汤,她舀出来送到裴观手边:“少爷喝碗姜茶暖暖身子罢,虽是五月里,这雨也冻人。” “少夫人喝了没有?”裴观端过碗来,饮前先问阿宝。 立春适时出来:“少夫人不肯喝,说已经在泡热水了,姜汤辣嗓子。” “这怎么成。”裴观立时蹙眉,披着衣裳,散着头发,端起碗盏就往内室去。 隔着屏风,劝阿宝:“还是喝一碗,要不然,给你搁点糖?” “不要,难喝得很。” “当药似的喝,有什么好喝难喝的。”话里还带着点笑音。 立春在外头越听越笑,她拿眼角的余光扫过白露,压低了声儿:“你呀,别白费功夫了。” 趁早挑个管事儿子,跟银杏一样多好,往后她就得像银杏一样。 戥子螺儿终于找了过来,螺儿侍候着阿宝沐浴洗头,才换过衣裳,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干脆就在松风院歇一歇。 白露不时奉茶奉点心来,又不住拿话讨好阿宝:“去年端阳节,少夫人家里裹的粽子,少爷极喜欢的……” 白露絮絮叨叨,阿宝就趴在青绿织银的大枕上,脸望着帘外的雨。 她也在想裴观说的那番话。裴观问她的那些,她也答不上来。究竟怎么样的人家,才算是好人家呢? 裴观没等白露说完,挥手道:“你下去罢,我与少夫人有话说。” 白露立时收声,退到廊下去。 外头雨声不歇,这么场急雨,打落了一地蔷薇,只有石榴花苞刚生,沾雨带露,珊瑚珠似的熠熠挂在翠绿枝间。 阿宝刚洗澡,满身清香,散了长发,挨在枕上。 听见裴观说话,她扭过身来望向他。 裴观起身,坐到阿宝身边,挨着她摩挲她的背,前世今生的话,没办法告诉她。 他缓缓言道:“你问我,若是我的女儿,将心比心,我肯不肯将她嫁到许家去?” 阿宝盯住他,等他的回答,裴观道:“我会不舍得,可我,也只会替女儿选许家这样的人家。” 他一面说一面轻拍阿宝,看她脸上不服气,放缓了声调:“既然为官,总不会一路坦途,必然有升有贬。一时不慎,也许就惹来倾家灭族的大祸。”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