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连后宫都尚简朴,这些日子来的书生们,也不再穿得花花绿绿的。 阿宝看邸报之前,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关联,如今才知,连这些细处也非凭空如此的。 “龙舟不划了,秋日里的赛马必得要办罢?”那会儿还在孝中,也不知能不能去瞧瞧热闹。 “要办。”裴观颇为满意,微微颔首,教个聪明学生,自比教个笨学生要强得多。 才要低头喝汤,裴观一扫食桌:“怎么今儿没有长命菜?”不是吩咐了厨房,每日桌上都得有一道,这才几日就忘了? 螺儿掩口笑了:“这馄饨就是长命菜做的馅儿。” 真是拿姑娘当孩子,端阳节虽是吃长命菜讨吉利的时候,可哪家的长辈也没天天让小辈吃长命菜的。 阿宝早就吃絮烦了,大厨房换着法的做上来,好在馄饨里头搁了鸡蛋碎,要不然,她才不吃呢。 她吃了只馄饨,清清嗓子:“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戥子冲螺儿挤挤眼睛,两人退了出去。 坐在廊下,螺儿看墙角点的熏蚊香,后知后觉道:“姐姐早知道姑娘要跟姑爷说私话?”要不怎么早早点起熏蚊香来。 戥子不光点了香,还从口袋里摸出点心,塞给螺儿一块:“按我说呀,这香就得天天点,天热了,外头坐得一会儿,身上就全是包。” 姑娘姑爷说私话的时候可太多了,要是回回都这么干守着,那不全便宜蚊子了。 说着问:“燕草呢?”她可是连歇假都要往正屋来三趟的人,今儿却半天都没瞧见她。 “燕草姐姐有些不舒服,收完端阳礼就回房去了。”螺儿还给她送了粥去,她躺在床上,瞧着一脸精神不济的样子。 “是不是点节礼,点累了?”各家送来的粽子点心,小山子似的叠了满桌。 戥子又问:“这回各府送来的点心,可有什么少见的?”她是来了裴家才知道,原来讲究的高门大户,连走礼送的都是私房点心。 外面没得卖,也买不着。 螺儿想了想:“倒有一匣子我没都没见过的糕,我问了,燕草姐姐没答。” 竟还有连燕草都不知道的糕点? “什么样的?你说咱们能不能分到两个?” 两人在窗外聊着怎么分点心,笑声一高,戥子赶紧做个手势,指指屋里。 螺儿赶紧住了口,也听着屋里的动静,免得里头要茶要汤,她们错过了。 阿宝见裴观面露疑惑,又追问:“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裴观被阿宝问得一愣:“瞒着你?”而后叹口气,“谁告诉你的?决明?” 阿宝自然不能供出决明来:“就松烟那鬼鬼崇崇的模样,长了眼睛都能瞧出来,我看我像瞎子?” 她说着,指指自己的眼睛,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乌溜溜望住裴观。 裴观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她鬓边:“没想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心里不落忍。”还有,毕竟这是犯了忌的。 “我替宁家疏通的事,你是知道的。”裴观缓缓说道,“宁氏女在宫中过身了,托人送出信来,望我替她收尸。” 阿宝闻言微愕。 她面前的小瓷碗中还盛着五六只长命菜馅的素馄饨,勺中还剩下她咬过的半口。 “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天热了,尸身放不住,得赶紧安葬。 原先死个宫人,草席子一卷运出宫来埋了便是。 因张皇后仁德,特开恩典,可以通知宫外家属来接回尸身安葬。 这规矩是定下了,但多半是作作样子的,有些宫女太监早就没了亲人,就连死后烧纸也是宫中的同伴摸出钱来,设些供果就算祭过。 但因有此条,宁氏女才能送出信来。 “她没有别的家人了?” 裴观点头,阖族俱灭,姻亲获罪。就算有苟全性命的,也不敢再接这烫手山芋。 “那她托你,是因为你曾经帮过她。”阿宝推己及人,她要求人,也会去求伸手帮过自己的人。 “也许是如此罢。” 裴观心里明白,宁氏是想让他知道她的死讯。 他没提那片红叶,待到落葬时,便把那枚红叶一并归入尘土,这才是红叶该去的去处。 这枚红叶,和红叶上的诗,不必告诉阿宝。 他其实早就不记得宁氏女的模样了,至于诗中所托情思,也是她想像。两人上辈子便没有私情,这辈子,更连一面也没见过。 裴观收下红叶时,见到叶瓣上那两句提诗,除了唏嘘,心湖不起半点涟漪。 许是深宫冷寂,她心中只得这点念想罢了。 人都已经没了,这点念想自然也就随风而逝。 阿宝半晌不曾说话。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