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怒道:“胖点怎么了,胖说明油水足,有福气。换成别家,能出得起二百两银子的聘礼?孙家财大气粗,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人家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这些人一年嚼用。”沉着脸,一本正经地道:“这亲事绝对不能退,你爹死得早,这些年我拉扯你们三个,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你要是不帮衬家里,怀远和怀宁拿什么成亲娶媳妇?你想让咱们夏家断了根?” 夏怀茹顿时短了气息,一跺脚甩手跑了出去。 夏怀宁唇角翕动,终是没有再开口。 眼下家里的确是毫无进项,而花钱的地方却处处都是。 单是他在书院的束脩每月就要一两银子,而且,为了不被同窗低瞧,夏太太总是扯了好布料给他做衫子,每天还往他手里塞几文钱,以备喝茶或者吃点心所用。 夏家祖籍山东文登,有年发海水遭了灾,夏怀宁的父亲夏壮跟随几个同乡一道逃难到辽东,投在总兵廖英承麾下。 山东汉子本就有股拼劲儿,加上夏壮天生三分蛮力,很受廖英承器重。 启泰帝登基时,廖英承进京勤王,夏壮跟随左右,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启泰帝坐稳皇位,开始论功行赏,夏壮被任命为辽阳城守备,赏银三千两。 夏壮用这三千两银子买了干鱼胡同的两进宅子,回山东老家娶了原先邻居家的姑娘。 这便是夏太太。 夏太太本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渔家女,摇身一变成了使奴唤婢的主子,心里美得不行。 她也着实有些福气,成亲第二年,也便是启泰三年,夏太太生了夏怀茹,紧接着又生了夏怀远。 谁知道好日子并不长久,夏怀宁五岁那年,女真人举兵进犯,夏壮战死。 夏家的天突然就塌了。 夏太太将下人遣散了大半,只留下孙嬷嬷和张嬷嬷并一个小丫头帮她洗衣做饭照看孩子。 可是再多的银子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只出不进,何况夏壮原先的俸禄并不算多,没留下多少现银。 不过两年,家中就开始捉襟见肘。 有个曾经与夏壮共过生死的朋友主动找过来,说他愿意带夏怀远去辽阳,那里尚有夏壮旧部,能照拂一二。 夏太太不舍得让儿子去,可夏怀远却是铁了心,说与其在京里混日子,倒不如当兵谋个出路,还能给家里增加点进项。 夏太太千般不愿万般不舍地送走了年仅十岁的夏怀远。 家里少了一个能吃的半大小子,花费也见少,可夏怀远却托人捎信回来,让夏怀宁去读书,说不认字就没有前程。 夏太太听儿子的话,勒紧了裤腰带供夏怀宁读书。 怎成想夏怀远那么听话懂事,夏怀宁却是个混不吝的,学问没长进,坏习气倒学了不少,整天惹是生非。 前两个月,夏怀宁跟书院里同窗斗气,吵着吵着便动了手。 夏怀宁拿书本掷过去,谁知道对方更浑,抓起砚台就砸过来,正打中脑门。夏怀宁当场晕在地上不省人事。 夏太太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先后请来四五个郎中都说已经断了气,没法救治。 夏太太披麻戴孝地找到同窗家门口嚎啕大哭。 本来两个半大小子吵架,都有不是的地方,可现下闹出了人命,同窗家里自觉理亏,东拼西凑借了六十两纹银息事宁人。 夏怀宁悠悠醒转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昏暗的灯光下,夏太太坐在桌旁一五一十地数算着桌面上的散碎银子。 数完了,抹两把眼泪,再从头数过。 见夏怀宁除了脑门肿起个大鼓包外,竟是半点毛病都没有,而自己又白得了六十两银子,夏太太欢喜得直念佛。 夏怀宁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