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这狼狈淡化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凶狠戾气,而多了些寻常男人的笨拙。 原本,装殓尸身是该杨萱与杨桂分内的事情。 杨萱急步迎上前,掏出帕子道:“大人,擦把汗。” 先前萧砺的帕子被她擦了眼泪,这会儿掏出来是她自己的。 浅浅的湖色,左下角绣几片嫩绿的萱草叶。 萧砺摇摇头,抬臂用衣袖擦了,“寿衣换上了,杨太太一直不能合眼,你过去看看,然后就封棺。” 杨萱“嗯”一声,提了裙角跟着萧砺身后,小心地避开地上血渍,走上刑台。 刑台几乎被血染红了,有几家人也在装殓入棺,还有好几具没人收捡的尸体横在地上,身上衣衫被血液浸透,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人头则杂七杂八地堆在一处,脸面上血肉模糊,苍蝇嗡嗡地围着乱飞。 若非至亲之人,根本辨不明身份。 因为天热,刑台上已经散发出隐隐的腥臭之气,令人作呕。 前世,夏太太不允她出门,她就未能及时前来装殓,直到两日后,才央求夏怀宁让杨修文等人进了棺椁。 她本还担心夏怀宁不认得自己的爹娘,可夏怀宁回去之后说一眼就看出来了。 想必那个时候,别人的尸身都被接走了,只有杨家人在,哪里还用得着辨认? 杨萱忍住心头悲凉,走到摆放杨家棺木的地方。 有个四十多岁穿青色袄子的婆子向杨萱招手,“姑娘,这边。” 杨萱走近前,探头去看。 辛氏在囚衣外面套了件碧色袄子,湖色罗裙,脖子处搭了条月白色帕子,掩住了伤口。 脸已经擦洗过,碎发也抿在脑后,显得整整齐齐的,相貌跟生前并无二致,唯独一双眼眸圆睁着,像有心愿未了。 杨萱盯着辛氏瞧了片刻,低低唤声,“娘”,顿一顿,续道:“我会好好的,也会照顾好弟弟,娘放心。”伸手将辛氏双目阖上。 两个伙计抬起棺盖扣上了。 有两辆骡子拉的板车在不远处等着。 伙计先将棺椁抬上头一辆车,萧砺则扶着杨萱上了第二辆车,递给她一件麻衣,自己也披上一件。 杨萱正想阻止他,可瞧见旁边尚有寿衣店的伙计在,遂闭口不言。 白马寺位于阜成门附近,离着有好一段距离。 头顶上,炎阳似火炙烤着她,而身边,挥之不散的血腥味丝丝缕缕地往鼻子里钻。 杨萱只觉得肚子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忙将头探到外面,“哇”一声吐了。 萧砺忙招呼车夫停下车,将杨萱扶到阴凉处,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杨萱正要回答,刚开口又是一阵吐。 虽然只是吐了些口水,可总算舒服多了。 杨萱直起身子,有气无力地说:“没事,许是太晒了,走吧,接着赶路。” 萧砺看一眼车上等待着的伙计,又瞧一眼空寂无人的马路,低声道:“那你再忍会儿,还有一刻多钟就到了。” 搀扶着她上了板车,却是没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较之脸色更加暗沉,关节粗大,指腹密密地布了层薄茧,还有两道浅浅的疤痕,摸上去有些扎人。 与她白净细嫩的手放在一处,显得格格不入。 可便是这双手给她端过洗脚水,给她煮过小米粥,替她承担着该她担负的责任……杨萱心头一酸,泪水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忙侧过头,抬起衣袖拭掉了。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