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乖乖站在左言身边,痴痴看着这宛如末日般的场景。堤上的公路很长,延伸到远方,成排的夹竹桃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下弱不禁风。他冻得牙齿打颤,脸上却漾着兴奋的笑意:“艾玛,好久没见过这么带感的长江了。” 风雷琴声交杂,他得用吼的。不等左言回话,他爬到亭中石凳上,指着江中央某个看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个江心岛,秋城人都知道。江水低的时候才出来。我读高中的时候有次和老沈一起逃课,找了个划筏子的老头把我们带过去玩,跟他说好下午四五点来接我们。结果到了七点多,天都黑了也不见人影。我和老沈都懵逼了。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我俩都准备跳江游回来了,那老头才慢悠悠地过来。我俩也不敢凶他,等一上岸,老沈立马揪着他的衣领子想开骂,结果被一掌撂翻了。那老头牛逼哄哄的,说不就是在船上睡着了嘛,不收你们钱就是了。” 左言听得入神,捞住司寂大岔开踩在石凳背上的小腿:“小心掉下去。” 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弹珠般的雨点在地上弹弹跳跳,整片江都被罩在粘稠的水幕中。“我们当时听愣了,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那么大条江,三个人站上去都嫌挤的破船,他敢飘在上面睡觉……真是个疯子。但是又特别刺激。我跟老沈约好以后一定也要买条船试试……结果一晃都快十年了,他估计早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忘。” 一曲奏完,趁老伯歇息的当口左言递给他一支烟,点上:“他跟我说起过这个,还说你根本不会游泳,当时想趴他背上让他带你游回来,把他气得都快吐血了。” 司寂迎着风,卷毛乱飘,笑得停不下来:“原来你俩还有聊这种琐事的时候。” “他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左言圈住他的腰把人从凳子上扯了下来:“还说你跟方旭睿谈恋爱的时候特别蠢,没事就找他哭个鼻子。” “放屁!统共也就两次吧。那时候小,把爱情当天当地当生命,现在想想真是傻逼。” “说得跟现在就不傻似的。”靠在石凳上,左言如是说。 风度翩翩的老伯吸着烟,背过身,一副“年轻人该说说我听不懂”的模样。 叹了口气,司寂凑到他耳边:“怎么,又想吓我?吴晨的事都没把我吓跑,你这句话又能怎么样?听好,我不和你赌气了,”他的眼神热烈坚定,而听到这里左言笑了声,“老左,其实这两天我挺难受的。” 左言也学他叹了口气,语气无奈而狡黠:“我也再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雨势越来越急,天彻底黑了下来。抱着膝盖靠在左言身上,司寂说:“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嗯了一声,左言半晌没说话。老伯抱着二胡打起伞,踩着暴雨离开了江亭。 “还记不记得上次来这里,我跟你说有次我来江边看日出?” “记得啊。” “前一天我爸出事,我妈跟我说我们立刻就要离开。” 左言问她为什么,她隐忍不发,只说要出去避避风头。惨灰着脸简单收拾好行装,当天母亲就带着他住到了车站边上一家老旧的旅馆里。左言半夜里跑出来,在火车站边游荡,听着熟悉喧闹的乡音,他游魂一般走到了江边。他有预感,这一走,可能很久都回不来了。躺在郁郁葱葱的草丛里,他想着最后看一次秋城的日出,最后一次就好。可奈何噩耗带给他的打击太大,耳边总回荡着父亲临死前说话的声音,很快,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是被太阳光照醒的。明明天亮了,却好像永远堕入了黑暗。 “我妈打了很多电话给我。我还来不及和很多人说再见呢。不过也没机会了。我跑着下了堤,摔了好几次。然后江上突然拉起了汽笛。我就问自己,下次我再见长江时它会是什么样子?或者说它在我心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多年后我才有答案。” 司寂坐起身,看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