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滑过去,不管宫中如何波谲云诡,阿凝的生活同以前一样平静而充实。白日里除去上书斋念书之外,其余时间弹琴吟诗,写字作画,描红刺绣,坚定不移地朝“赶上大姐姐”的目标努力着。 秋天过得飞快,景元三十五年很快就到了冬季。 寒风刮过,衔思阁里的四时橘一片苍翠,墙角边的几盆山茶花,悄然一片粉白嫣红。 阿凝的纱帐换成了鹅黄暗花锦缎的料子,外头还罩上一层银线蔓草纹丝绸垂纱,垂下细碎的鹅黄色流苏,瞧着娇艳又温暖。 这日一早,阿凝用了一小碗栗子桂圆粥,并一块莲子茯苓糕、一块鸡油卷儿以及小半碗糖蒸酥酪,便同往常一样,去书斋念书。 东临侯府的书斋请了琴、棋、书、画各四位先生,都是京中颇有声望的。自荣宜禁足之后,这书斋每日只有荣宛和阿凝二人,显得愈发冷清了。 教授琴艺的先生知道阿凝师从南山,对她要求也格外严格。阿凝倒也争气,再难的曲子,教一遍就会,且多数弹得极好,悟性奇佳。倒是在上京城如今有点儿才气的荣宛,比她稍低一筹。 教授棋艺的先生就更喜欢荣宛了。下棋,须有定力,有耐心,阿凝的耐心实在比不上荣宛,而且一有外界响动,阿凝就会分神。先生也不怪她,毕竟年纪小些。当然,只有阿凝自己知道,她是习惯了东临侯那等臻入化境的棋艺,才对这先生的棋局不感兴趣而已。若说定力,阿凝的定力当真不差。 至于书和画,二人都在伯仲之间。总体来说,四位先生一致认为东临侯府的两位姑娘都极聪明,才艺俱属上层。 这些阿凝是不知道的,她日日心心念念的,只是成为荣宓那样样样精通的人,如今自己学成个什么样儿,倒未曾关心。她只需知道,离姐姐还差了许多就行了。 大概只有锦珠锦环知道,阿凝在学习上的努力和勤奋之甚,不是一句“天生聪明”就能囊括的。但是阿凝自己不觉得累,甚至醉心于此,这也算是一桩好事。 这日的画艺老师让她们以“冬”为题作画。荣宛欲以古诗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为意境作一幅人物日常画,而阿凝支着腮想了一会儿,脑中忽然就冒出一幅重峦叠嶂苍松竞翠的画面来,当下挑了张最大的宣纸,蘸了墨汁,动手勾勒起来。 时辰到达时,先生仔细看了荣宛的画,赞其立意别出心裁,笔触细致,但就人物神态的刻画上提出尚可改进。荣宛点头应了是,老先生又移步到尚未停笔的阿凝身边。 只见一张巨大的宣纸上,高岭峻立,重峦峰起,丘壑妖娆,冻树萧瑟。老先生眼前一亮,挥手阻止了欲唤她的荣宛。 二人一左一右立在阿凝两侧,阿凝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直画到夜色降临时才停了笔。 老先生神色激动,命人点了灯,细看这幅新出炉的九峰雪霁图,只见用笔洗炼,构图新巧,平中寓险,风格雄奇,磅礴大气,当即捋须大笑道:“好!好!好!世间难得一见的杰作啊!” 阿凝这会儿正握着自己的雨过天青色茶杯大口喝着水,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子手腕酸疼得受不了,忙让锦环给她揉捏着。 老先生笑得胡子翘得老高,“六姑娘的确有天赋,实在是奇才,奇才!” ☆、方鉴楼再遇(一) 阿凝这次作画的超水平发挥很快就被兴奋的老先生宣传得荣府上下人尽皆知。她心里自然高兴,但这回的灵感只是突然迸发的,太具有偶然性了,不能由此说明自己的画作很好。不过,以后自己倒是可以朝这个风格发展。 老先生显然已经对她刮目相看,并且带走了那幅画,说是要和精于画艺的友人好好品鉴。 荣宛心里就颇不是滋味儿了,当然面上也是逢人就夸六妹妹如何如何。 这些时日她时常和阿凝在一块儿,眼瞧着这位妹妹样样都如此出众,她生出几分危机感,却又无能为力。另外,母亲手里的内宅管理又被姜氏夺走了一些,让她愈发觉得近日不顺。 这件事,还得从前日里府里分发银炭说起。此事一直是由詹氏掌管,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可不知怎的,一个分发银炭的婆子头脑昏聩,竟把倾鹤院的炭少算了一大半,又被倾鹤院里一个叫江月的丫头捅到老太太那儿去了。这倾鹤院正是寰少爷的院子,而江月凑巧是不久前老太太赐给寰少爷的,也不知是谁教的她,添油加醋的编排一番,说是詹氏对长房的衣食用具都很不尽心,她是奴婢,没有炭用也就罢了,就连长房里的六姑娘的衣裳,都不用心,绣的都是过气的花色。老太太当即就冷了脸,让詹氏把采买、制衣等好几种事务都交给姜氏来管。 荣宛总觉得这事必有猫腻,可一时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只不过,听说那江月跟衔思阁的锦环走得近,难道会是六妹妹…… 荣宛摇摇头,觉得六妹妹那种娇娇女,怎么会暗地里做这样的事。也只能归结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