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的那一院子花花草草。 以那后世的话来说,五老爷夫妇就是一对文艺夫妻。而艺术都是相通的,在梅山镇时,便是家里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花园,都没能挡住老爷一颗热爱造园布景之心,如今看着珊娘那几乎是胡乱堆砌在一起的花花草草,老爷立时技痒起来,指点着那些花草,一会儿说这里太密了,一会儿又说那里太疏了,一会说这里可以借着地势造个小景,一会儿又说那里种丛山石菖蒲更有风韵。 老爷原就是说风便是雨的性子,说到兴致起处,干脆越过珊娘,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就要去撬珊娘一直没舍得破坏掉的那一地鹅卵石拼花。 珊娘心里藏了事,可以说原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五老爷说话,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阻止了五老爷。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花叔忽然亲自从外院进来了,对珊娘禀道:“袁家派人来了。” 说到那个“人”字时,花叔略顿了一顿。等珊娘出去,看到来的竟是十来个健仆壮妇时,才明白花叔为什么会那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珊娘好歹也在那府里住了一段时日,因此倒也认识,那为首之人是老太太跟前很是得用的一个郑姓婆子。 见她出来,郑妈妈上前向她请了安,又带着丝高傲对珊娘道:“之前的事其实都是一场误会,老太太是心疼二爷,才一时急躁,误会了大爷。偏大爷气性大,竟这么不管不顾地从家里搬了出去,倒惹得老太太气上加气。不过到底老太太心慈,只记恨了大爷几天就后悔了,原想着立时叫大爷大奶奶搬回来的,偏又想起来大爷今年是要下场的,怕这时候搬家倒闹得大爷不能静心读书,所以老太太那里才忍耐了下来,想着等大爷考完了再说。不过老太太心里始终记挂着大爷的,知道今儿是大爷下场的日子,老太太早早就打发了我们过来给大爷送考,只是谁也没想到,路上竟堵成了那样,倒耽搁了时间,叫我们没能碰上大爷。临来时老太太还说,这三天怕是就大奶奶一个在家里,担心大奶奶害怕,叫我们务必把大奶奶请回去呢。” 又挤着笑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老太太这里都已经摆明了态度了,大奶奶和大爷也不好老是这么跟长辈倔着。且怕是大爷这会儿心里也悔着呢,怎么说这时候闹出跟家里长辈不和的传闻,对大爷的名声也不好。倒不如大奶奶今儿就趁势跟我搬回去吧,等大爷考完了出来,见奶奶都已经搬回去了,也算是给大爷一个台阶了不是?”说着殷勤地上来要搀扶珊娘,嘴里又笑道:“奶奶这就跟我走吧。” 珊娘顿时细眯起眼,飞快看了五福一眼。 五福立时横出一步,“啪”地一巴掌拍开郑妈妈那快要碰到珊娘衣袖的手,竖着眉喝道:“放肆!奶奶也是你能碰得的?!” 郑妈妈一怔。要说之前袁长卿闹着要搬家时,在前面打头阵的一直是袁长卿自己,珊娘一直隐在人后,倒少有人知道她算计袁二的手段。且袁二醒后,也没好意思告诉人他挨珊娘打的事,所以袁家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小瞧了珊娘,只当她是个身娇体弱好推倒、脸皮还薄的新媳妇,只要稍微骗上一骗,再吓唬两句就能乖顺了。郑妈妈便是这么想的。 于是她默默冷笑一声,揉着手背看着珊娘道:“大奶奶这是不肯搬回去吗?大奶奶就不怕这时候闹出大爷顶撞家里长辈的事,对大爷的名声有什么不妥?” 珊娘懒得跟她说,便又扭头看向三和。 三和上前一步,冲郑妈妈微笑道:“瞧这位妈妈说的,天下人的眼睛可都睁着呢,要不妈妈去街头上打听打听,看看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郑妈妈一滞。这正是老太太气得要死的地方。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岁,还是头一次在舆论上吃这样一个大亏。活成人精的老太太一向比谁都知道,比起真善美,人心反而更愿意相信假恶丑。之前她就没少利用人的这种阴暗心理来兴风作浪,偏这一回竟轮到她自己摊上了这样的事。传言里说的许多事,她明明都没有做过,偏不管她怎么声嘶力竭地替自己辩驳,都架不住人心更愿意往阴暗处想,连她之前积累下的好名声,都被人说成是“沽名钓誉”,直把老太太气得险些吐了血。 想着临来之前老太太的交待,想着她在老太太面前拍着胸脯表的态,郑妈妈不禁冷笑了一下,看着珊娘又道:“老太太请大奶奶搬回去,原也是为大奶奶着想。大奶奶是新媳妇,家里大爷不在,一个人住在外面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对大奶奶的名声也不好,我劝大奶奶……” 她的话音未落,就只见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耳旁响起“啪”的一声脆响,竟是被人当面甩了一耳光。郑妈妈还没能反应得过来,肚子上又挨了一脚,顿时人往后一倒,竟就这么坐在了地上。 她愕然抬头,便只见从后面上来一个中年文士。那文士穿着打扮都甚是文质彬彬,偏那细长的眉眼间带着股戾气。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