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大人今非昔比,既是四川总督便是朝廷重臣,何必整日把奴才挂在嘴边。只是既甘为家奴,来接你家主子,怎么也不见下马行礼。” “你……” 我和孝颜靠在车门两边,心掀了帘角看出去,对面不远处端坐马背上的人依稀有个轮廓,直挺挺地坐着像是前探了身子。 胤祥斜靠车身移了重心到左腿,嗤笑一声,“怎么,认不得你家十三爷了?” “是你。” “恩,就是你十三爷。”胤祥的声音少有的懒散傲慢,像他的姿态一样,陌生得不像他。 年羹尧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坐于马背,雨水滴滴答答从天上落下来,没有人动。他身后的人不知多少,黑压压的看不清,数不明白。 雨势渐渐大了,山路突然动起来,低沉的震动由远及近。 搭在车身上的手拍了两下,我抬头去看,胤祥已快速跳下翻身上了旁边的马,一鞭甩在半空叭的一声劈下。 这一鞭像是把山路劈开了条缝隙,不知从哪狂奔出数十名骑兵,从马车两侧向前疾冲。整个山谷都震动着摇晃,不知是雨快还是他们更快。 没有刀光剑影,只有空气中的潮湿,蒸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年羹尧没动,胤祥也是,对峙在突然静下的空间。 雨像来时那样变得细微,笑声划破寂静山谷,阳光洒下来时看清他脸上那抹笑,熟悉又陌生。 “十三爷也是今非夕比,虽无爵位又没兵权却能在此山间路变出神兵天将来阻我。只可惜,年某乃是当今圣上御笔亲封的四川总督,十三爷也不能奈我何。难不成,你今儿还要拿我?诛杀朝廷命官,莫不是要反?” 尸陈遍地,短短的一段距离满是红色,从那些兵士身上缓缓流下,渗入湿了满地的雨水。 他就笑着端坐于马背,明明身旁已无一人依然坐得笔挺,眼尾的笑益发清晰笼罩在阳光下。 驾车的人手中攥着马缰长剑,胤祥和那一路跟随的其余四人仍守在近旁。 我强压着几欲呕出的恶心难忍,手里的枪握紧又松开,抓紧帘布盯着他看。余光之内是同样紧绷面孔的孝颜,相似的□□口指向同一个方位。 “今日之事,并非无人知晓,年大人若是还想稳坐这总督之位,怕是要劳烦您让条路了……军前偶遇,不知年大人意下如何。” 胤祥手中始终那一条黑色马鞭,盘于掌中未再甩开。双腿夹了马腹徐缓向前,发出嗒嗒的踏水声。 我和孝颜对望着不敢松懈,马车却跟着动起来,很慢,慢得像把分秒无限拉长,还有越渐浓烈的血色夕阳,满山满谷的红。 山路交汇,年羹尧的脸清晰现在眼前,唇角挑起引马退向一旁,只看着胤祥声音清亮,“两位皇子的这份恩情,年某记下了。” 我没看到胤祥做何表情,抓住孝颜扶过来的手哇哇地吐起来,车身晃了下听见几道低喝交错响起,速度变得快起来。 密闭的空间里终是见不到那些像是染了气味的红色,胤祥没有坐进来,能听见他的声音,嘱咐着什么。我摇晃着靠在孝颜身上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感觉马车更加颠簸。 当的一声,惊得我清醒过来,手心生疼看着脚边的枪。 阳光猛地照进来,晃得我遮住眼睛,孝颜笑得轻松抱着我的手收得更紧。 “没事,才刚睡了,又把自己给吓醒了。” 胤祥摇着头手掌拍在车窗上,声音轻缓,“睡吧,这段路不大好走,转过山去该会好些。今晚多赶些路,忍忍。” 我应了声好努力盯他的眼睛,逆光阴影下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觉有水滴下来。抬手想去碰触,却摇晃着磕疼了手肘,被孝颜紧紧抱住圈在角落。 帘子几乎被扯掉,外面没了胤祥的影子,车身向后仰起伴着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我听见孝颜的闷哼声,圈在我肚子上的手臂心挪动,仍是勒得我突然就疼起来。 车厢重重响了一声落回地面把我们摔扑到前头,孝颜抓住我肩膀叫了声胤祥,我摇着头努力撑着想坐起来,腿间却热烫得发湿。 外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嘁喳声,尖锐得刺耳。 我终于听到那一声“走”,死咬着嘴唇看向窗外。再看不到熟悉的山,只有天空像是被火烧过,积着厚厚的云层,笼罩在如血的浓艳红色中。 怕是走不了了,因为马车再没动过。 我们扯了门帘看到外面的景象,更知道怕是真的走不掉了。 急冲过来的陌生面孔倒在马蹄旁,站在驾车位的人挥剑斩断了拴车的绳子,疯了似的两匹马踩踏着地上的人狂奔出去,直直摔进前面的坑道,发出凄厉的哀鸣声。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