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司顿沉默许久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很容易死吗?” 宁亚愣住,心中生出荒唐的感觉。 之前有很多次,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却因为种种原因苟延残喘了下来。如今,他已经做好放弃尊严,放弃自由,放弃一切也要苟且偷生的准备,却被问是否很容易死? 司顿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吃不喝会死吗?” 宁亚心力憔悴,不想再与他绕圈子:“你想怎么样?” 司顿道:“我没想到你失去了记忆,我以为你会做好一切准备。” 记忆中的那个人一直是走一步算百步,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地将自己曝露在满是荆棘的危险之下?可事实又证明算无遗策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胸口的疤痕就是证明。 这样一来,自己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要推翻重来了。 接下来,他什么都没说,手在宁亚的眼前轻轻一拂,宁亚感觉大脑瞬间停摆,困倦袭来,尽管不甘心,却熬不过睡意,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司顿慢慢地模糊,直到完全陷入黑暗中…… 三十六根长柱支起的银白宫殿坐落在沙漠的中央。 烈日晒着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到处白花花的刺眼,仿佛浮着一层奶白色烟雾遮盖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也好。如果一个人临死之前还要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带着惊恐死去,那就太悲惨了。 似乎有人说过,人在临死前会回忆起很多难忘的场景,会想起最放不下的人,可是,他想到的只有水,水,水……饥渴已经将他折磨得连思考的功能也失去了。 他应该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哭泣,可惜,干涸的眼角挤不出一丁点儿的水元素。 目光涣散,眼前发黑。 从上次见司顿,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之所以说很长时间,是因为他发现这里没有夜晚,根本无法计算时间。现在,是他头一次睁着眼睛看到了黑暗。 但他明确的知道,这不是黑夜,而是他的生命唱响的离别终曲。 看来,光明女神终于收回荣光,将他拱手送给狞笑的死神。 黑暗中,似乎有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当他想要沉溺在温柔中长睡不醒时,那只手又用力地掐了下来。 一痛而醒。 黑暗破除。 天依旧是亮的,热的,让人绝望的。 一滴液体落在下唇与牙齿间,滚至舌尖,渗入舌苔干裂的纹路。 他喉结动了动。 很快,又是一滴落入,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如一束春雨,细碎而温柔地湿润着他岩石般僵硬的唇舌。 意识仍在神游,本能却已苏醒,只有点点滴滴,也是狼吞虎咽。 未几,“雨”渐停。 量不足,比求不得更残酷。 他抬手,凶狠地抓住欲走的身影。 “凶狠”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于对方看来,他的表现与摇尾乞怜差不多。 司顿停住脚步,矛盾地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宁亚,慢慢地伸出手指,将他的脸拨了过去。 因为宁亚失去记忆又失去神格,以致他的计划全军覆没,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不说,还因为暂停对朗赞的进攻而受到了其他神祗的怀疑和责难,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完全没有心情和时间思考与宁亚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曾经,他是很坚定执着地期待并等待宁亚归来,两人冰释前嫌,并肩作战。 然而,当这一切实现了一半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决心动摇了。 真的要一切归零,重头开始? 真的要相信再来一次他们会有好的结果? 司顿失去了答案。 “想要水和食物,就努力恢复记忆。”他用脚踢了踢宁亚的大腿。 宁亚呻吟一声,好似连眼睛都对不准焦距。 “这点苦都受不了,当初是怎么披荆斩棘,将众神世界杀到唯神世界的啊?” …… 愿光明女神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意思。 宁亚头痛,他们学习的一定不是同一种语言,才会造成如今的沟通障碍。 刚刚那句话激起了司顿心头的恨意。他弯腰,用一根手指抬起宁亚的下巴,强迫他的视线与自己的相对:“如果真的想不起来,那就从……”他抓起宁亚的手指,从自己的左额慢慢地划到右嘴角,“这条疤痕开始吧。” 宁亚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脸。 他本是个让同性艳羡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俊,但是从左额斜跨过整张脸的疤痕破坏了他的好相貌,加上他的红头发太过耀眼,愈发显得面色暗沉,使他看上去格外的狰狞凶狠。 尤其当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