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严苛的要求逼迫着迅速长大时,那唯一对他温柔以待的人。 思绪被侍墨打断,她不知何时将她手边的君山银针换成了一杯还泛着热气的六安瓜片。 语琪看着她的动作,不禁在内心暗叹一口气。这个心细稳重的姑娘估计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伤害,于是连跟姬沐风有关的君山银针都不敢再放在自己面前。 刚想吩咐几句,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声,薄甲的摩挲声和婢女的轻声抽泣混杂在一起,但语琪却敏感地捕捉到了那极容易被忽略的,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昨日他们之间还是可以肆意谈笑的知己好友,不过一夜的功夫,表面的温情便被彻底撕裂,露出了这般不堪的真面目。 语琪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索性阖上了双眸。周围的一切动静在闭上眼后显得更为清晰,她听到那人的轮椅缓缓滑过地面,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然后便是极长的、令人难堪的死寂。 她早知会有这一日,是以此时其实并没有多生气,也没有多少被背叛的恼怒,只是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该说什么,该摆出何种表情。 滚烫的六安瓜片在她手边渐渐凉透,再逃避下去也毫无意义,语琪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眸,面无表情地对上那双深幽的眼眸。 两人的视线仅仅对上了片刻,姬沐风便率先移开了目光,他罕见地没有笑,眉角眼梢都带着深深的疲惫之色,墨黑的眼睫低垂下去,挡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公主不必担心,五日之内,一切都会恢复原貌,您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圣上的身边。”他轻声细语地说着,并无一丝一毫掌控局势者该有的得意或是威风,相反,此时此刻他的语调中带着一种毫无底气的虚弱,因为还未完全病愈的缘故,他的声音显得低哑无力,气势低迷,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软禁的、处于弱势的人。 语琪没有什么情绪地淡淡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明明派人软禁她的决定下得如此果断,根本没有给她留有任何反应的余地,且连弓箭手都派了出来,显然是准备将任何走出朱岚阁的人射成筛子,可以说是不留任何情面。但是此时此刻,真正面对她时,这个人不但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甚至近乎于低声下气,仿佛那个果敢凌厉的姬沐风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到底……在杀伐决断与清雅温和之间,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片刻的沉默过后,姬沐风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抬起来轻轻挥了一下,“你们先下去。” 他在下属前似乎极具威严,几个跟在他身后的护卫闻令后没有丝毫的迟疑,迅速而无声地撤出了大厅。 语琪看他一眼,向侍立一旁的侍墨使了一个眼神。侍墨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却仍是遵从命令地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空荡的大厅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语琪不作声,只是面色漠然地看着他。 姬沐风沉吟了片刻,动了动薄唇刚要开口,却蓦地蹙紧了眉,低低咳嗽了起来。 他的病一直反复,此处穿堂风又不小,他却坐了这样久,病情加重是肯定的。语琪看得清楚明白,却没有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不停咳嗽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倒不是因为心中不忿,而是因为以平阳公主的性格,绝不会对囚禁自己的人心软。 半响他才平复下来,声音依旧温润,但或许是因为气力不济的缘故,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说到长一些的句子还要停顿片刻,“公主那日问臣,是不是……喜欢公主,臣没有回答。其实——” 语琪淡淡地打断他,“现在本宫知道答案了。”顿了顿,她冷笑一声,“那不过是本宫的自作多情罢了。” 做了这些年的任务,不是没有被目标人物背叛过,她很清楚此时此刻该如何做。不是故作宽容,也不是大度地表示自己没事,而是恰当地表现出自己因对方的背叛而受到的伤害,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的愧疚放大,从而达到完成任务的目的。 姬沐风闻言微微垂下头,又咳嗽一声,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不是,臣只是做不到……看着燕王被处死。” 语琪看他一眼,冷冷地嘲讽道,“燕王不能死,但对本宫却是可以刀剑相向、任意囚禁的。姬大人可真是重情重义、顾全大局。”说罢她蓦地站起身,刚想甩袖而去,却被人紧紧攥住了袖摆。 若是换做别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挣脱开,但是姬沐风却不同,他双腿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中,若是她挣得太用力,对方很可能会因稳不住身体而摔到地上。 沉默片刻之后,她只得妥协,缓缓地转过身来,冷着脸道,“大人还有何事?” 对方之前一直在避开她的目光,但是这一次,他却缓缓地抬起头来,秀美清雅的眉目之间隐隐含着苦涩之意,“如公主所说,臣自小便被教导……要顾全大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