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绝非偶然法? 我忆起当年景弦坐在琴房背对着我摩挲他师父留给他的玉佩的模样,无法将小春燕的绝非偶然和当时落寞的他联系起来。 可,《离亭宴》里景弦刻意弹错的那个音,以及他将此曲献给他师父署名的事实,隐隐让我有些惶惑。仿佛认定多年的事情,在一瞬间裂开了蛛纹。让我勉强窥见一角。 彼年里我作为景弦的追随者,自当留意他的一切消息,尽管是道听途说,也不无可信之处。况且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事实大致无差。 唯有第一版要夸张些,也就是我从那两位公子哥口中听来那版。他师父荣见圣颜,一曲敬献毕,陛下大喜,当场赐了他官衔。 后来仔细想,若真这么容易在云安见到陛下,那我在云安这许多年,也不至于衰到回回都刁钻地错过。 想必我这样有毅力的一个人,要真见得到陛下,也能被封个官当一当。 好罢,我开玩笑的。纵然我再有毅力一个人,没有作出该有的成果,也不值当提什么。 但他师父阴差阳错去往皇城当官是不争的事实。 只不知道他师父究竟在云安遇上了什么人,又为什么会遇见?我不清楚。 此时此刻,唯想到他对我说“你一身清白,何苦蹚我这趟浑水”这句话时的神情,心念微动。 彼时我不懂他为何自比为浑水,如今竟似能意会一些了。 幸好,我是个傻子,不需要明白太多。有些东西,似懂非懂就好了。 我捡好信件,将玉簪插在头上,左右闲来无事,打算去找府中下人拿一把剪子修理红梅枝。 抱着红梅,刚推开门便看到一名婢女正引着一位紫衣公子走过长廊,我瞧那高挑修长的背影甚是眼熟,心底稍作思忖才想起来是谁。是景弦的好友,苏府二公子苏瑜。 没来得及和他打上一声招呼,他已匆忙拐过了回廊,看不见我。想来是有要紧事去找景弦。 丫鬟为我拿来剪子,我寻了个勉强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静坐着剪了小半个时辰。 当我抱着修剪好的红梅去找花瓶的时候,忽听见回廊角落的那间房里,传来了景弦和苏瑜交谈的声音。 “大人,昨夜那两名刺客的身份,已调查清楚了。”我听着觉得苏瑜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些。 想到小春燕信中所言,我慢吞吞地挪动身子,在他们窗外停下脚步。从缝隙中看进去,景弦他正端起一盏茶,眉梢眼角是无尽的冷意。 那是我许多年前常常会见到的神色。也是我梦中他惯有的模样。 “是曾被大人亲自处以极刑的逃犯的家属,寻仇而来。与他们住在一处的,还有十余人,不知要如何处置?” 景弦浅抿了口茶,漠然道:“一个也别留。更不要让他们死得太好看。” 我讶然掩住口,生怕不抑制间惊呼出声。 “可是……”苏瑜神色中难掩垂怜,“其中许有无辜之人。” 我瞧见景弦从容地将茶杯搁置在手侧的桌上,眸光未敛,锋芒毕露,“你听不懂,什么叫‘一个也别留’吗?”他的手指点在桌上,偏头看向苏瑜,咬字极缓极重。 我怔然望进窗缝,恍惚以为,看见了当年那条我不犯它它却犯我的恶犬。 原以为只有小春燕会凹这般花腔的调调,没有料到景弦也会。还会得很娴熟。大梁朝堂果然是个教做人的地方。 苏瑜一愣,皱眉叹了声,“大人有所不知,这十余人中,不知情者占近一半。若赶尽杀绝,未免太过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景弦垂眸咀嚼这四字,复又抬眸道,“两月前我放过了他们,两月后的昨夜我便被刺杀。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事,可以说服我不要心狠手辣?” 他向后倚着座椅,一腿跷在另一条腿的膝上,目光幽深。我大概明白,他这些年的眉眼为何不再清浅。他此时咬牙冷笑的模样,竟有那么点风华绝代。 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公平事,足够说服人去善良。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好在我这般微不足道的人善不善良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小春燕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