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前面经过常乐县的几名胡商与我说起,他们亦是听别人说起,知之不详。”罗用笑着摇了摇头,拿起酒壶又给这些粟特人斟酒。 “若是能知道这东西出自哪一国,那便好打听一些。” 一名粟特人端起酒杯一口将杯中白酒饮尽,然后又有些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这白酒确实够劲,就是价钱太贵,今日若不是他们带了种子过来,这常乐县令想来也不会平白拿出来招待。 “西域这么大,国家这么多,我们兄弟几人去过的地方也很有限,若问那些大食商人,他们兴许知道得多些。”其中一名年纪较长的粟特人与罗用说道。 “啧,大食人啊……”他旁边那名粟特人哼了一声,显然是很不喜大食商人的样子。 他们这些人穿行在各国之间行商,行走在沙漠与戈壁之上,偶尔也要与狼群和强盗搏斗,手里染血的时候也是有的。 但是杀死一个人,和把人当做牲口贩卖,那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虽也不是每一个大食商人都做贩卖人口的勾当,但总归是他们那些人做得最多就是了。 “三郎所言之布,想来十分珍贵,兴许是种于某一国的王室庄园之中,外人嫌少听闻也未可知。”那名年长的粟特人这时候又道。 “那倒是也有可能。”罗用盘腿坐在胡床之上,双手袖着,面色微醺,笑眯眯地点着头,仿佛只是在听一桩不甚在意的奇闻异事。 “若是果真如此,那旁人便很难知道那织布之法了。” “中国不也有许多不外传的织布秘法。” “啧,何止是织布秘法,连一个蚕种都不肯让人带出关去。”那几人又拉拉杂杂地说了起来。 “西域那边竟是没有蚕种?”罗用奇道。 “如何能没有?”一个粟特人笑了起来:“几个蚕种而已,总会有人想到夹带出去的法子不是。” “这事也就是对着三郎你我们才说,换了别人肯定不说。” “这几年玉米种子也说不能出关,今年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在西面一些绿洲之中,也曾见到一些人种植玉米的。” “话说那蚕种,听闻最早偷偷将它们带到关外的,还是你们汉人的一个公主。” “还有这事?” “却也是道听途说,西域那边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罢了。” “只是西域虽有蚕种,要说这绢布,终究还是中原出产的最好。” “……” 与这些胡人说话吃酒,很能让人增长一些见识。 说到夹带蚕种粮种过关这个事,罗用不禁就想起明朝的一件事情来了,乃是与番薯有关。 那时候西班牙人占领了菲律宾,很多中国人跑去菲律宾群岛北部的吕宋岛与他们做生意,主要就是生丝、棉布、瓷器等买卖。 菲律宾那边常常容易发生粮食短缺,于是西班牙人便在那里推广种植了一种美洲作物——番薯。 那些西班牙人防中国商人防得很紧,过海关的时候盘查严苛,不肯让他们将番薯带回中国。 中国商人贿赂当地土著,弄来几尺番薯藤,一个名叫陈振龙的闽商将这几尺番薯藤编在船上的水绳之中,以此蒙混过关。 番薯是一种适应性极强又十分高产的作物,在其他农作物欠收的荒年灾年,它依旧能够保证收成,是实实在在的救命粮。 闽商将其带回中国并且广为推广,在之后许多艰难困苦的岁月里,在没有粮食的时候,很多人就是靠吃番薯活了下来。 唐初这时候生产力低下,社会经济不甚发达,在一些偏远又贫瘠的地方,还是有很多人挣扎在温饱线之下。 罗用的空间里就有番薯,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拿出来,虽然常常会给自己做各种心理建设,但他时常还是会受到良心上的拷问。 找再多理由也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考虑他人生死之前,他要先考虑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的生死。 “你又在想甚?”乔俊林合上书本,转头便看到罗用盘腿坐在炕沿,袖着手一下一下地摇晃着身子,眉头紧锁目光微凝,一看就是在想事情。 “没甚。”这件事没办法跟乔俊林说,再者这种道德的枷锁他一个人背着就够了,多一个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