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长安之乱,那些人已经罹难之后,他仍然将那些人放在心里,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 死人的分量是比活人重许多的,压在心里太久,总会让人承受不住。 但她的那位阿兄一声也不吭,从不提起,更不落泪,于是她便会忍不住地担心,那满腔的悲怆与怨愤一起爆发出来时,会是何等可怕的光景。 自从她跟着他一同离了长安,虽颠沛流离,但她一直老老实实,从未擅自离群,因而这的确是第一次干了这般大胆之事。 但当她央求王家人借了马匹与她,跑了十几里路程来到韩家堡时,她是无比庆幸自己所作决断的。 但陆悬鱼没理解,她甚至重复了一遍,“为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的父兄有罪……” 董白又冷又亮的眸子盯着她,“那阿兄为何会救我呢?” 她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以家人所犯罪行论起诛连的话,这天底下恐怕也很少有人能比董白的罪孽更深重。 但这是不同的,因为董卓并不会同自己的孙女讲起他那些倒行逆施之事,而那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定清楚他的父兄都做过什么。 “即使如此,”董白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她握着黑刃的手上,“阿兄也不能脏了自己的剑。” 不为那些稚童,而为她自己。 那些在脑海里翻滚沸腾的血浪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留下一室哭哭啼啼,忙不迭地叩首的妇人和稚童,“我们走吧。” 走向马厩时,她们路过了正厅门口,其实也没有特别出乎她的意料,老堡主没有活下来,准确说……那个脑袋去哪里了? 整个邬堡兵荒马乱的,许多流民在搬粮食,还有些壮汉也在跟着搬粮食,不抢别的,就抢粮食这些,特别热闹。但所有人看到她都跟摩西分红海似的,让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马厩前。 ……这群人手速真快啊只剩了两匹马!其中一匹还是没有鞍辔的!这是给人骑的吗! “阿兄骑那一匹就好,”董白指了指有鞍辔那匹,“那是王家二郎帮我借来的,鞍辔俱全。” “也行,”她点点头,“咱们可以共……” …………………… 董白从马厩里牵出了那匹没上鞍辔的马,抱着脖子踩了一脚旁边的小凳就爬上去了。 爬上去了。 上去了。 去了。 了。 “阿兄?” 夜色中的董白骑在那匹杂色马上,连缰绳都没有,抓着鬃毛,还能坐得稳稳的,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你这骑术是跟谁学的?” 董白眨了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又拽了一下一边的鬃毛,于是马儿便温顺地迈开四蹄,小跑出邬堡的大门。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问题是不该问的,因为她应当想得到答案,于是她也夹了一下马腹,策马跟了上去。 “阿兄,邬堡既除,我们还在王家久住吗?” 这是个已经透露一点倾向性的问题。她想了一下,“不住了,这两天便搬走吧。不过你同心姐姐有身孕,我们也不能走太远。” “那我们去雒阳行吗?”董白眼睛闪闪亮地说道,“我很想去看一看呢。” ……这闺女也突然不会说话了。 “行。”她最后还是应了一声。 那些妇孺,她杀不杀都是无所谓的。 ……但也许杀了还更慈悲一点。 构筑堡主权力最核心的那些死忠骨干已经被她铲除掉了,剩下一群孤儿寡妇无法保住她们的家业,也无法保住她们的阶级,更罔提报仇雪恨。 至于接手邬堡的人,有可能会是其他邬堡之主,也未必不能是王家人。 ……说起来有点黑色幽默,小胡子时时刻刻将那叠田契带在身上,珍之重之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