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等不得一个月,”大将军平静地说道,“好在袁绍也等不得。” 袁绍坐在上首处,向下望了几眼。 天色很早,他披着罩袍自后帐而出,甚至还没有用过朝食,谋士们也是如此。 仆役细心地为他端上了一盏热牛乳,他喝了一口后就放下了。 荀谌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那张玉一样俊美的脸上染了层淡淡的粉色,因此尽管正襟危坐,但似乎仍有一丝困意留在身上; 逢纪比荀谌更清醒些,但时不时正一正帽冠,又整理几下衣袖的动作还是有点明显,因此这人也是急匆匆更衣后而来的; 辛评坐在那里,很是平静的模样,眼皮下有淡淡的青色,看不出是最近疲累还是这一夜没睡。 但坐在他们后面的人就有意思了。 有人不仅衣冠整齐,而且出门前还特意花心思修饰了一番,在前面几个衣着朴素的衬托下,显得莫名显眼起来。 ——偏他们跑来得最快,远胜荀谌那几人。 袁绍轻轻地皱起眉头。 这些衣着显眼的参军与从事都不住前军营地,他们的帐篷在袁绍的中军营左右,方便随时前来议事,因此是与前军是有一段距离的。 牵招的前军引发营啸只有短短一个多时辰,报之袁绍时,已将控制住局势。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仍然让袁绍有些在意:他在自己的帐篷里议事,也只来得及披上袍子,喝一口随时备着的热牛奶。 怎么有人比他梳洗穿衣更加利落不说,跑来中军帐的速度还快过他呢? 但当他想到这一点,并心生警惕的时候,那个眉宇间有方正之气,很得他器重的牵招进帐了。 一切开始了。 前军甲七营有兵士杀死巡夜官,裹挟营中士兵劫掠武库,出营欲聚敛贼兵时,牵招已经赶到,而后调度他营兵马,以弓箭手为主,矛手盾兵为辅,平息了这场叛乱。 牵招平平地讲完时,有人便叹了一口气。 “子经将军未督前军时,营中一片清平,何以昨夜兵士竟至于此?” “前军新溃,士气未振,”牵招声音平平地说道,“并无稀奇。” 荀谌轻轻瞥了他一眼。 “此非子经将军之过,不必求全责备。” 有人尖刻地笑了一声。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原也不是橘子的罪过。” “这是什么话,”辛评怒道,“子经将军战功可嘉,又待主公一片忠心——” “若真如此,怎么那一箭射偏了呢?” 中军帐里的声音忽然静了一下。 袁绍额头上的血管也跟着跳了一下。 “子经的忠心,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冷冷地说道,“尔等休要再提此事!” “主公待臣以诚,却未必能得臣属以忠!若他当真忠心!如何当初与陆廉书信来往,涂抹勾勒!如何与刘备相持,一箭射偏!如何他新领前军,将士们便皆不服他,惹出这样大的祸端!” 袁绍额头上的血管跳得越来越厉害,连带着胸腔里那颗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他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他太知道了!太熟悉了! 以往他曾经高高在上的坐视他们相互攻讦,并扮演居中调停的角色,现在他也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嫉恨牵招这个出身寒门,却能入帐议事的幽州人,他们这些冀州人合伙抱团,一定要给牵招一点颜色看看,给他的气焰打压下去! 为此哪怕搞出一点事,折损个两三千的士兵也不吝惜! 可是,可是,他袁绍吝惜啊! “主公明察啊!” 有人又开始跪在地上哭了! 不仅吝惜,他甚至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玩居中调停的游戏了! “主公不可为小人所误!” 有人开始拔帽冠了! 他的精力只有这么多,他必须,必须撑住,在决战之前,他必须! “主公啊!主公!” 有人想要扑上来,抱着他的袍角哭喊几句,让他不得不后退一步,不能将牵招赶出去,也得训斥他一顿才好! 可是所有人注视下的主公根本没有出言训斥哪一个。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