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愁。” 他唇边是那种因难以抑制而绽开的笑意,声音却似朦胧在烟雨里,让人恍惚间迷醉。 见愁持着鬼斧,站在这陡然宽阔了许多的甬道之中,看着渐渐向自己走来的谢不臣。 那一刻,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那个落魄的谢不臣,不是小山村里苦读的谢不臣,也不是持剑对她的谢不臣,更不是身为昆吾第十三真传弟子的谢不臣…… 而是,谢侯府的谢三公子! “前日母亲吩咐我为你找那三卷《楞严经》,我寻了许久没寻见,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自己枕边上瞧见了。” 他仿佛半点没有看出见愁的僵硬来,只从那一片光影之中走来,来到了见愁的面前。 将手中的经书向着见愁一递,他注视着她,眼底一片的温柔缱绻,却又满身的从容镇定。 “给你。” 见愁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她眼底似乎带有几分怔忡,看着这一道身影,定定地,又像是透过这一道身影看着昔日的什么东西。 昔日她从谢侯府的窗下路过,他是侯府嫡出的三公子,正在屋内与三五好友品茗,彼此并不相干。 后来她得了侯夫人的眼缘,被管事请去侯府,每日为得了眼疾的侯夫人抄写佛经,晨起时天不亮就到夫人屋外等候,那时候,晨昏定省的谢三公子,也会早早地过来,偶尔能与她打个照面。 大多数时候,谢三公子与侯夫人说话,见愁便在旁边抄写佛经。 偶尔见愁会陪着侯夫人说上两句。 兴许是因为她豁达,又有几分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竟然颇得侯夫人喜欢,往往与侯夫人说上几句话,便能引得她眉目舒展,所以竟然在侯府待了不短的时间。 只是,在那一天之前,不管见愁怎么回想,谢不臣虽然经常出现在侯夫人的屋子里,可于她而言,依旧是那高不可攀、生存在京城无数人传说里的谢三公子。 …… 记忆,已经久远得蒙了一层灰。 可眼前这一道身影的出现,却将这一层厚厚的灰吹拂开去,彻底掀起了旧日的一切。 见愁恍惚了一下。 站在她面前的谢不臣,像是站在那个微雨的清晨,天还没亮开。 她前一日因事告假,没有去侯府,已经告诉过了管事,等到第二日才抱了一怀的佛经,早早去了夫人院子里,没想到,府里谢三公子已经坐在屋内等待了。 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情况,见愁下意识地见礼,便想要退出去。 没成想,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停留片刻,似乎藏了几分奇异,在她沾了湿气的身上一扫,便止住了她,叫她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坐下。 他向侍立在旁的竹晴看了一眼,吩咐竹晴给她端杯热茶来。 竹晴乃是伺候夫人的大丫鬟,平日里虽对见愁客气,可端茶递水的事情,都是下面的小丫鬟们做的,谢三公子这样一吩咐,她愣了一愣,才连忙上来,先将见愁怀里的一堆佛经接过去放到一旁,而后依言下去给见愁捧来了一杯热茶。 茶的温度刚刚好,见愁捧那茶盏在掌心里,便是一片暖暖的。 冰冷的手指,贴着茶盏边缘,没一会儿便恢复了知觉。 她与谢不臣坐在一屋子里,只将脊背挺得僵直,半点不敢松懈。 于她而言,那是很奇异的一天。 除却这一时的言语之外,谢不臣没有再与她多说什么,依旧是她在侯夫人身边抄写佛经,谢三公子游走在他京城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上,八面玲珑,睿智博学。 似乎,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直到后来的后来,她已经成为了他可共白首的妻子,在那红烛高照的晚上,问起那微雨的、没亮开的清晨,他揽着她的腰,顺便把滑落的红被拉起来,将她整个人往里面裹,顿时就暖洋洋的一片。 他说:“前一日你没来,我去母亲那边请安,老觉得缺了点什么,等到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是缺了你……” 剩下的话,他并没有再说,也不用说。 千言万语,都藏在了他的眼睛里。 高高在上的谢三公子,虽不至于目无下尘,却是整个京城人人追逐的存在。 能被他注意之人,又有几个? 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契机,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心。 真心? 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她到底又见到了几分的真心? 恍惚过后的眼眸,似乎被水洗过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