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冷嬷嬷便正细细回着顾蕴施粥现场的情形:“……一共二十口这么大的大锅同时熬粥,因考虑到饥民们都饿了太久,今儿的两顿粥都熬得极黏稠,保证立筷不倒,也保证每个人每次施粥都能领到满满一碗,有些家里有病弱老人孩子的,问清楚有人可以替他们作证后,单独发了米,让他们自己设法熬粥,还给大家发了些炭火木柴,让他们晚上生火取暖……礼亲王妃娘娘跟前儿的嬷嬷让奴婢回与娘娘,昨儿宗室的女眷们也先筹了一笔银子,也有几万两之数,理论上来说,这些银子买的米粮应当是够饥民们撑一个月的,就是要防着,饥民们会不会越来越多,盛京的粮价在这么大的需求下,又会不会再涨价?” 顾蕴闻言,皱眉思忖了片刻,叹道:“这两个问题的确不得不考虑,待晚间殿下回来后,本宫请示一下殿下,看殿下有没有什么打算罢,光靠我们一群女流之辈的小打小闹,到底治标不治本,还得父皇和朝廷尽快拿出根治之策来才好啊!” 冷嬷嬷笑着应道:“殿下天纵英明,一定能想出好法子来的。娘娘恕奴婢多嘴多说一句,那些饥民委实忒可怜了,男人们倒还罢了,到底身强体壮些,女人和孩子才可怜,有些母亲因为饿得太瘦,一点奶水都没有,孩子吸不出来,饿得哇哇大哭,大人也哭,孩子和大人的脸上身上都长满了冻疮,好些地方还溃烂了,一有泪水落下孩子便痛得哭得越发大声,实在让人不忍直视……还有那些老人们,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孙们多一口粥喝,宁可自己活活饿死,也不吃领来的粥,说自己反正已经活了那么多年了,够本了,应该把生的机会留给儿孙们,奴婢实在是看得难受……若是京中的百姓们也能捐些用不上的棉被衣裳给他们,就再好不过了,可普通百姓,谁家又有宽裕的呢……” 话没说完,已是红了眼圈,忙拿帕子掖起眼角来。 听得顾蕴心里也是沉甸甸的,那些揪心的场景她虽没有亲见,又岂能想象不到?她还只是想象,已这般难受了,冷嬷嬷等人都是亲眼所见,心里得受多大的触动? 她正要开口,一旁坐着的四公主已先涩声说道:“那些饥民们真这么可怜吗?到底他们是怎么落得这般可怜境地的,难道就一年没有风调雨顺,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吗,可去年明明还算风调雨顺啊……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苦命够可怜了,如今方知道,我那点所谓的情伤与这些饥民的遭遇相比,简直就是无病呻吟到了极点!” 还可笑到了极点,连性命都时刻面临着危险了,谁还有那闲心去谈情说爱,伤悲怀秋,果然连受情伤都只能是富贵人家才特有的奢侈品吗? 顾蕴本来正满心抑郁的,听得这话,倒是多少得到了几分安慰,与四公主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说来比起那些饥民,我们的确幸福太多太多了,至少我们从来不会为生计发愁,不会担心哪年有了天灾人祸,日子便过不下去,一生中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次生命危机,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熬过来……你要知道,凡事都得建立在有命的基础上,连命都没有了,自然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很高兴。” 冷嬷嬷则道:“四公主不知道,普通百姓的日子是真不容易,便是一年风调雨顺丰收了,除去赋税和给地主的佃例,也不过就刚好够糊口而已,还不能日日都有白米饭吃,所以一旦遇上天灾人祸,他们除了往外地逃难,看能不能为自己和自家谋求一条生路以外,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嬷嬷进宫以前,家里便是处于整个社会最底层的阶层,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一家人都在饥寒交迫中度过,不然冷嬷嬷也不会被家人送进宫当最底层的宫女了,既是为了给她谋一条生路,也是想着最底层的宫女也是有月钱,多少可以帮衬家里。 所以冷嬷嬷才会对普通百姓的艰辛了解得这般清楚,也比别人更容易感同身受,那种饥寒交迫的日子,虽然随着她进宫以后一步一步艰难往上爬的过程,她已很多年没再尝过,可又怎么轻易忘得掉,那根本已刻进骨子里了! 四公主闻言,脸上的悲悯之色就更甚了,看向顾蕴道:“大皇嫂,我昨儿想着不好灭过几位娘娘的次序,也是想着不能为难其他几位皇姐,只捐了一千两银子,如今看来,一千两银子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我能再捐两千两吗,不叫别人知道就是,横竖我也不图那个虚名,横竖的嫁妆和公主府的产业,也尽够我这辈子吃用了。” 顾蕴忙笑道:“你有这个心当然就最好了,让人知道了也没什么,我早说过,做善事全凭心意,不分银子多少。”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