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恙回府,将歧头履置于案上,搜肠刮肚一番,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忽然,一只长着薄茧的手从斜次里伸过来,带着哭音急切问他:“冠军侯,这只粉履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见祝余嬷嬷泪流满面,将翘头履紧紧搂在怀里,像搂着失而复得的至宝。 魏无恙心中微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这是陛下给我的,难道跟嬷嬷有什么渊源?” “这是我家翁主生前最喜欢的歧头履啊,她进宫面圣那天穿的就是这一双,鞋样是我描的,鞋底是我纳的,还有这上面的花纹也是我亲手绣的,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祝余泣不成声。 难怪,他就说怎么看着眼熟。他想起刘嫮下葬那天,脚上只穿了一只丝履,另外一只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魏无恙的眉心紧紧拢到一起,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太反常了,皇帝手上为什么会有刘嫮的丝履,他又为什么非要找能穿得上这只丝履的女子?还有陆吾,他那异样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祝余第一年哭瞎以后多亏魏无恙找的神医医好了她,近两年遵医嘱不敢再哭,但刘嫮的旧物再度勾起伤心事,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怎么都停不下来:“我对不起翁主,也对不起公主,腆着脸白活了这么多年,我该死啊,真该死!” 魏无恙心中再次一动,刘嫮走的第一年,她就是这样早也哭晚也哭,一个劲地念叨“对不起翁主,对不起公主”。那时他以为她是伤心过度胡言乱语,没太放在心上,今天反常的事这 么多,他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嬷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你说的公主是谁?” “没,没有啊。”祝余擦泪的手顿住,眼神闪躲,不敢看魏无恙。 “嬷嬷,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魏无恙轻轻顿了顿,“若翁主还活着必不想再受人欺骗,我们是她唯二信任的人,说不定能帮她做些什么呢。” 祝余惊疑不定地望向魏无恙。 她张张嘴,欲言又止,想到魏无恙这些年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想到他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付出的努力,心头一软,终究还是将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和盘托出。 “翁主生母并非前燕王后,而是……而是文帝最宠爱的幼女乐阳公主。当年公主和亲车队取道燕国北上,燕王刘全见到公主惊为天人,公主嫁去匈奴后,他也一直念念不忘,为了得到公主,将冶铁术偷偷赠予匈奴,作为回报公主被乌朱单于抵给他三年。” “砰!”魏无恙大掌重重拍在案上,竟将案面震开一条裂缝。 “无耻之徒,猪狗不如!” 魏无恙突然问:?“燕王是翁主生父吗?” “不是,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这还差不多,这样的人怎配为人父!魏无恙双眸喷火,俊脸黑沉,他终于明白刘全为什么要送刘嫮去丰京了,这样的身世配上绝世容貌,可不就是送死的绝佳人选么。 他想起他每次去找前燕王后时,她那不屑的眼神跟轻蔑的话语:“她就是个灾星,你总来打听她干甚么?” 她恐怕早就忘了,若没有这个灾星替她挡着,她哪来现在安逸的生活。 “嬷嬷,你知道乐阳公主近况吗?” 祝余又哭:“婢子不知,婢子一直都想去找她,想当面向她请罪,是我没有照顾好翁主,我对不起她。” “嬷嬷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乐阳公主。明天我要护送临江王回江陵,你跟我一起走吧,他家的小翁主正好缺个嬷嬷。” 见祝余沉默不语,魏无恙又补充一句:“她跟嫮翁主一样,从小就没有阿母。” 祝余被他说得眼泪汪汪,心也软了,终于点头应下。魏无恙嘴角上扬,露出得逞的笑容。 ……三十天了,芳洲每天都要到江边来等父亲和魏无恙,她的木匣子被河卵石装满了,他们还是没有回来。今天,她又像往常一样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忽听身后有人唤她—— “腓腓,腓腓,阿翁回来了,阿翁回来了!” “哎!”她的失落一扫而空,脸上扬起明媚的笑,转身提起裙子就朝水边跑,直把船上的魏无恙看得皱眉。 江水那么深,她的个子那么小,掉到水里可不是好玩的。 他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