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地将她送到宫门口的豪华嫁车上。 他当时只有三岁,惊叹于姑母惊人的美丽,惊叹于嫁车的美轮美奂,惊叹于随嫁队伍的庞大。然而漫天赤色中,威严的阿翁却数度哽 咽,作为新嫁娘的姑母也是面容戚戚,毫无喜意。 他记得阿翁红着眼对姑母说,乐阳,大兄跟你保证,你绝对是我刘氏最后一个和亲公主。 他还记得姑母将他和刘康搂在怀里,绝美容颜泪中带笑。她说,康儿、炽儿,记住你们阿翁的话,我刘家女郎可生可死,可宠可厌,可爱可杀,但至姑母止绝不再送给蛮夷糟践。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阿翁和她都会那么悲戚,原来他们跟匈奴打输了,她作为贡品被献祭,要嫁给杀人不眨眼的北蛮单于,为他的阿翁和天下换取片刻喘.息。 从那以后,他就忘不掉她那双含泪的美眸。她的这句话也像被施了法术一样,深深扎根在他心里三十年。 是以,燕王谋反被擒后朝中有人提议物尽其用,送容貌逼人的罪眷刘嫮北去和亲,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姑且不说她是姑母的骨血,就说一个男人,若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要靠她出卖身体来苟延残喘,那还配为人吗?更何况他是天子,护不住他的子民就是他的失职跟无能。 终他阿翁一朝,对匈奴虽只是被动防守,但他兑现了承诺,真的再未送过公主和亲;大母垂帘时,也是力排众议将要和亲的长姊当阳公主留下;都说后生可畏,没可能到了他这一朝反而还不如前人。 “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提起她?据我所知她嫁到匈奴已经三十年了,是生是死都犹未可知。” “无恙日前曾抓到一个匈奴游兵,据他说木铎和右贤王为了乌朱的一个和亲阏氏闹得不可开交,还说这个阏氏已经四十多岁了,居然引得匈奴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把那些年轻的小阏氏全都比下去了。” “无恙怀疑他说的这个阏氏就是乐阳公主。” “什么?!”刘炽激动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殿中踱来踱去,思考着魏无恙的话。 四十多岁、容貌上乘、和亲阏氏,不是他姑母是谁!她居然还活着!塞外恶劣的严寒酷暑,被人当作货物交易的羞辱,父死子极的野蛮习俗,居然都没能摧毁这朵娇柔的南国之花,这样的坚韧,这样的顽强,刘家女郎当如是! “无恙,我要你找到乐阳公主,然后……”他忽然顿住,然后怎样呢? 他心里有个大胆又可怕的想法,直搅得他热血沸腾,坐立难安。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做过,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迫切地需要一个共鸣与肯定。 魏无恙替他说完后面的话:“然后夺取河西,打败匈奴,张我国威,迎公主还朝!” “魏无恙!”刘炽激动得连名带姓唤他,恨不能将他举起来转上几圈。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他的理想跟抱负,懂他的只有一个魏无恙。 生他者父母,知他者魏无恙是也。 是的,他不仅要歼灭匈奴,还要将疆土拓展到天山南北甚至更远,将他帝国版图翻倍。他要四海归一,诸国来朝,卧榻之侧,再无任何人可以窥觑他和他的子民。 “夺取河西,你有几分把握?” 匈奴控制河西走廊东段的是休屠王,其人勇猛好武,战斗力极强;西段为浑邪王,该人沉迷酒色,实力稍弱。赵破虏的军队在河西以东,想要贯穿整条走廊就要从休屠王一直打到浑邪王。 “回陛下,无恙只有五分把握。”纵使豪情满怀,魏无恙还是据实以告。 刘炽却高兴得不得了,走到魏无恙跟前兴奋说道:“足矣!先帝曾教导我,一件事若有三分把握,尚需仔细斟酌;若有五分把握,大可尽力一试;若有七分把握,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只管大胆去做。有你和破虏一道,七分把握已在我手,何惧之有?” “魏卿,我不妨告诉你,其实我已经在京师仓囤积了大量粮食,足够全丰京人吃上三年,西北养马场也已经备好上万匹战马。你们只管放手去做,有我亲自当后援,勿忧。”刘炽冲他狡黠一笑,顽皮得像个孩子。 “陛下!”魏无恙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心中一热,单膝跪下,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自古千金易得,明君难求。 身为千里马的蹑影在普通人眼里是带血的不祥之物,刘炽却高兴地夸它是天马;他和赵破虏在别人眼里是杀人如麻的瘟神,刘炽却以天下相托,还为他们打点好后方物资供给。 姜尚周武,商鞅孝公,没有信任,没有赏识,永远不会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 人生得一伯乐,足矣。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