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祈闻言眉心微动,但依旧一言不发。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注18)”卫南白似无所觉:“若能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注19)此生也是妙哉。” “卫翁主,有话不妨直说。”肖祈终于淡淡开口,素来嬉闹之色顿如烟消云散。 “九殿下,你早已察觉汤药有毒。”卫南白只看花,不看他:“就算不想让下毒之人起疑,也可以把汤药换掉,却为何要这样伤敌一千,损己八百?(注20)” 肖祈听了,竟笑了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真假假才能以假乱真。不然,依卫翁主之见,肖祈该如何处之?” 卫南白的红唇紧抿,握着花叶的手猛地一紧。 “没有这碗药,还有会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若我明知是毒,却依旧照用,自己兴许还能控制这毒性,多苟延残喘些时日。”肖祈的神色慢慢冷了下去,眸里浸透悲色:“这宫里人心叵测,暗礁四伏,为避其锋芒,有时不得不用一命换几年长安。若不如此,大约……早已暴病而终。” 卫南白明知他所说的都是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难免愤慨万千:“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赏赐的汤药里不是慢性毒而是剧毒,那你又该怎么办?” “卫翁主,我别无选择,只能赌。赌我肖祈命不该绝,若我能活到那天,兴许还能把自己救回来,若不能,那便是天意了。” 卫南白听了,心头怒火更胜:“肖祈,你怎么能这般儿戏,若是萧淑妃在天之灵得知,你怎么对得起她!”话音刚落,看见肖祈稍显震惊的样子,卫南白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懊恼。自己真是昏头了,竟这般失态。他无奈地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愿去看此时肖祈的反应。 肖祈还是头一次看见卫南白失去分寸的样子,惊讶后不由失笑,心中疑虑顿生:“卫南白,我之前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救我?” 卫南白咬着唇,听见他的话后竟像是有些赌气地转过身子,不想看他,沉默不语。 “也罢,也罢,你不想说就算了。”肖祈本也没想从卫南白那里得到答案,再加上体内余毒未清,折腾一夜也有些疲惫:“听沈大海说你照顾了我一夜,现下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虽你我早已赐婚,但也有损你的名节。” 听见肖祈的话,卫南白身子僵了片刻,尔后他稳住心神,朝肖祈福了福:“殿下好生歇息,卫南白先行告退。”说着便快步走向门口,却在开了门的一瞬猛地停住,侧身偏头看向肖祈。 肖祈见状,略显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卫南白咬着唇,似是在踌躇。 肖祈也不急,静静地与他对视,等着他的下文。 默然片刻,卫南白终是微叹一声,“殿下,卫南白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虑。但既然我当初应了这门赐婚,无论如何,都会守护九殿下。” 当卫南白那秋水般剪瞳盈盈望向他的那一瞬,肖祈心中竟猛地一颤,惊讶中伴随着那陌生的点点甜蜜,像是除夕夜里百越绽放的烟火,顿时蔓遍整个心田,美丽异常。 见肖祈竟一时怔住,卫南白的黑眸里光华流转,似是染了些许动人的笑意。 “殿下,保重。”排扇般的羽睫轻拢,清浅的笑意若凤蝶停栖在上扬的唇角。卫南白说完,便利落地转身离去,那宽大的衣袂被夜风鼓起,恍惚间,竟像是月色中欲乘风归去的仙人。 肖祈看着卫南白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竟像着魔一般,连眨眼都舍不得。 等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肖祈才回过神。 他慢慢躺下,出神地盯着丽正殿高悬的屋脊。 不知为何,每当靠近卫南白,他都会觉得有种熟悉感。不管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他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微妙的变化。没有由来的安心与信任,好像他们早已经相识、相知许久,走过两世大半生一般。再者,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斋月楼主月云生。自己每次因为他而产生的,那种与生俱来般的心疼与莫名的心悸,也不得不让人疑惑万千。而那个时常在那些奇怪梦中出现的杜衡。梦里头许多片段时时如影随形,夜夜来袭,有时让他触目惊心,有时甚至会让他在夜里惊醒。 一个久居深闺的卫国翁主,一个来路不明的斋月楼主,一个永远看不清脸只出现在梦里的男人。一个过去素未谋面,一个武功高强,一个对自己愧疚万分…… 肖祈不由自嘲一笑,自己真是失心疯了,曾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月云生和卫南白出奇地相似,就和梦里出现过千百遍那个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