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了空间和时间,航站楼如褪色般消失在眼前。 然而机场广播却明明白白地提醒她,他该登机了。 “你的航班为什么这么快就在催?” 经常飞来飞去,万姿察觉到不对劲。 “舱门关得比较早……”梁景明有些讪讪的,停顿片刻才道,“因为是廉航。” 听到他回答,万姿也敛了敛表情。她太久没坐廉航了,早忘了这项规定。 但她忘不了,他自己过得朴素节俭,全从来没对她小气过,老给她买这些那些。 比如这个暑假这么忙,他还不放弃兼职,就是为了赶在去新加坡之前,攒钱在她喜欢的卡地亚,买那两枚对戒。 他从来都不说,但她其实知道。 “廉航挺好,反正你是短途飞行。” 最不想看他因为这种事尴尬,于是她很快牵起他的手。 “走,那我送你过去。” 如果众生相是一本影集,那么其中必有一帧是安检口。 有父母惜别儿女,学生挥别老师,同事送别上司……但感情最丰沛外露的,莫过于一对对即将分离的情侣。 周围也有男女拥抱,你侬我侬细语着。万姿明白她与梁景明,此时此刻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 但个中微妙滋味,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此时此刻,她甚至没什么知觉。 只想把他留在眼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拜拜。” “拜拜。” 刷机票,去柜台,过安检,在出入境窗口前,他又忍不住回头。 她清楚地看见了,因为她也没走。 敛起眉眼笑得灿烂,不约而同挥了挥手。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香港快到秋天,可亚热带的阳光浓烈,从航站楼大片玻璃透入,反射梁景明手上的一点亮。 可那点亮触及目光,仿若一根明晃晃小针,直接从肉身穿心而过,把万姿钉在原地。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梁景明的对戒,好像就没摘过。 甚至临走前,他还把首饰盒留给了她—— 莫非,他就不打算摘了。 他是个心智正常的年轻男人,一定知晓左手无名指戴戒指代表着什么。 而且他马上要投入新环境,同样声色犬马诱惑云集的浮华都市,陌生人要是不开口问,很容易误判他的身份。 何况很多人看到戒指,也就不会再问了。 落地玻璃上有无数个光斑,就像由他手上那抹玫瑰金铸就而成。 刺得眼睛有些疼痛,万姿却情不自禁抬头看。 他戴的情侣对戒,像极了婚戒。 他说“禁忌就是禁忌”,他们如夫妻般讨论忠贞。 他刚才说的是“出轨”,不是“劈腿”。 似乎潜意识已认定结婚的,不止她一个。 如果蜜罐里还有同伴,那溺毙是否就不那么害怕了。 事实上,他们也都有动物般的本能。他们都曾在炎凉世态间流浪过,都有过不好的生活。 所以她永远心怀戒备,对别人捧过来的爱,只敢小口小口啄食,左右看一圈,再啄上一小口。 但他是不一样的。 因为眼巴巴地从未拥有,所以对别人的爱特别珍惜。 所以喜欢她,就是喜欢她。 喜欢她,就直接晃着尾巴扑到她怀里来。 不想其他,没有例外。 仿佛某种试图刺破幻境的喝令,手机突然不停震动,是丁竞玲打来电话,商业社会在召唤她。 但头一次,万姿不想理甲方的紧急来电。 她只是空落落地,怔怔地向外望着。 香港仍是那片高速运转的石屎森林,汽车马路绿化带,西装革履的行人来去匆匆,一切照旧被碧空洗礼着,在她眸中却仿佛换了人间。 因为少了一个人。 落地玻璃看久了,肌肉过度用力,疼痛逐渐凝成某种酸,汇聚在眼睛与鼻腔连通的地方。 一如他方才的亲吻,脸颊浮起微微暖意。 机械性地抬起手,万姿终究落下泪来。 可她说好今天不哭的,还说好不送梁景明。 一定是阳光太耀眼了。 一定是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