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思量,杨瓒独辟蹊径,打算和朱厚照讲农政商道,讲北疆风貌,讲海外方物。 哪怕只是皮毛,朱厚照也听得津津有味,兴致浓厚。自出生就未离开过皇城,京城外一切,于他都十分新奇。 事情闻于朝堂,群臣会怎么想,自己是否又会受到攻击,杨瓒已无心理会。 农政是国之根本,挑刺必要有理有据。 商道不为士大夫所喜,然殿试之时,杨瓒写过一篇策论,其后又有文章送至三位阁老面前,同样不怕言官挑事。 北疆之事,多是从顾千户处得来消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添油加醋。况且,自开国起,明朝就和北边的邻居不对付。无论文武,提起北边的邻居都是咬牙切齿。 在讲学之时,言及北疆风貌边防,当是一片为国之心。如此还要被泼脏水,讲话之人安的是什么心? 唯一可为群臣诟病的,唯有海外方物。 太宗皇帝遣船队先访东洋,后下西洋,扬大国之威,后世亦为人称道。然自宣宗皇帝之后,因各种原因,明朝渐收拢船队,不再出海。 杨瓒在明朝日久,知晓内中因由复杂,不像后世人猜测的那般简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再小心,走一步算一步。谁让他先前过于理想主义,行事欠妥。但想改变多年形成的习惯,总得慢慢来。 天子终究年轻,凭一腔热血,无法驾驭满朝文武,更不要说一展抱负。 自己行事更要小心。 此事不同于抓捕勋贵外戚,稍有不慎,既会引来百官反弹。 在没有摸清线头之前,杨瓒只能将海外方物摆在最末,每讲三次农政,方提及一次。饶是如此,朱厚照的兴趣之浓,仍是显而易见。 “陛下,臣今日所讲,乃是鞑靼瓦剌及兀良哈三者之势。” 听到要讲北疆,朱厚照立刻精神百倍,端坐案后。 杨瓒肃然神情,由朵颜三卫的奏疏讲起。 “鞑靼可延汗欲同泰宁卫都督结亲,陛下可曾深思,其目的为何?” “拉拢,使其同朝廷生隙。” “陛下英明。”杨瓒道,“就此议事,朝堂诸公多有评议,臣与翰林院同侪亦有争论。终得一点,成与不成,都可令朝廷对朵颜三卫再生戒心……” 杨瓒侃侃而言,朱厚照聚精会神,中途联系日前所学兵法,颇有所得。 殿外,雨势仍大。 廊下的禁卫铠甲俱湿,仍是纹丝不动,彷如雕塑一般。 几名中官站在门旁,隐约能听到殿内传出的话声,多是半懂不懂,不知其意。唯有韦敏听得认真,袖着双手,偶尔蹙眉,偶尔舒展,半晌之后竟有些出神。 忽然,有红裙女官冒雨行来,在殿前稍停,被小黄门引到韦敏跟前。 “韦公公,陈公公那边传话,说是仁寿宫进了三辆小车。太皇太后有话,陛下讲习结束,别忙着回乾清宫,先去仁寿宫。” “有小车进了仁寿宫?” 韦敏眼珠子转转,立即会意。 “陛下正同杨侍读讲习,不好打扰。两位且先回去,等讲习结束,咱家立即禀报。” “也好。” 有外臣在,女官不好多留,福礼之后又急匆匆离开。 仁寿宫中,王太皇太后高居正位,张太后托病不在,吴太妃坐在下首。 十名少女分作两列,跪在殿中,皆是同样打扮。 桃红裙,淡绿的窄袖褙子,梳着三小髻,发鬓攒着两到三枚珠头钗,耳挂银珰,映着灯光,更显得蛾眉皓齿,冰肌雪肤。 自天子除服,仁寿宫和清宁宫就开始忙碌。 各府举送的美人陆续抵京,先由中官女官鉴审体肤。过初选者,再由画师绘成小像,录明籍贯,呈送宫中。 最先是北直隶,其次是金陵,再次是两淮江浙,最后是西南等地。 画像呈上之后,两宫几乎挑花眼,最后才选出百人,暂且安置在东安门外。每隔两日,召十人入宫,由两宫亲选。 画像再好,终有出入。无论王太皇太后还是吴太妃,都要亲眼看过才放心。若是中途出了岔子,出现汉晋时的事,不免贻笑大方,更对不起大行皇帝的嘱托。 “你瞧着怎么样?” “都是水灵灵的柔枝嫩叶,瞧着就喜欢。” 今日宣召十人,均得两宫看好。 张太后也选了几个,却是不合太皇太后之意。脾气上来,又不敢顶撞,干脆托病不出,连未来儿媳的面也不见。 吴太妃想劝,却不知该从何劝起,便也丢开不管。张太后不能自己想通,说破嘴皮子也没用。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