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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庆本想帮忙赶车,却被车夫拒绝。

    “雪这么大,我同壮士轮番,壮士也好歇歇。”

    “不必。”

    车夫只让杨庆三人坐稳,猛的一抖缰绳,骏马扬起四蹄,飞驰而出。

    车轮压过积雪,破开茫茫雪帘。

    目送马车走远,驿丞返回屋内。第一时间冲到火盆旁,见到烤着面饼的老卒,不由问道:“总旗认定这杨老爷不凡,连养了几年的骡子都肯送,为何不出去送送?”

    老卒摇头。

    收回长筷,撕开焦脆的饼皮,扑鼻的面香勾得人垂涎欲滴。

    “用不着。”

    老卒掰开面饼,递给驿丞半张,余下分给吏目。拍拍手,重新拿起长筷,将冰凉的干饼支在火上。

    “为何?”

    咬一口面饼,驿丞吏目均是烫得哈气。

    “问那么多作甚?”老卒瞪眼,“吃你的饼吧。”

    未勾补入边军时,他曾随里中的阴阳生学过几手。论起看人观相,不敢说半点不错,十次里总能看准五六次。

    这位杨老爷的面相,实是有些奇怪。

    乍看不长命,细看却是大富大贵,官运亨通。再细看,儿孙运浅薄。按照俗话说,注定断子绝孙,偏又不像是会遭逢大祸。

    这样的命格,实在是少见。

    老卒多年不为人观相,以为生疏了,是自己看错。没承想,今日送热水,瞄过杨瓒的手心,又是一惊。

    断子绝孙不假,却是凤协鸾和,福寿绵长。

    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越是想不通,越会去想。

    送别时,老卒没有露面,只将精心饲养多年的骡子送给杨瓒。

    没有子嗣,官运实是极佳,当可位极人臣。哪怕为了儿孙,他也要赌上一回。

    火苗蹿起,面饼散发出阵阵焦香。

    望着橙色的火光,老卒心思飘远,不禁有些出神。

    大雪中,杨瓒一行离开白羊口,直奔镇边城。在城中停歇半日,沿河道北上,进入怀来卫。

    越向北,气温越低,雪下得越大。

    如驿丞所言,老骡的确帮了大忙。风雪再大,仍可辨识方向,更能寻到废弃的驿站和破损的墙垣,供车马人员躲避。

    “等风小些再走。”

    车夫将马匹系紧,遇到如此恶劣的天气,着实有几分诧异。

    早些年,这么大的雪,只能在草原见到。

    继续这样下去,三四月间未必能见暖。播不了种,错过夏收,边军尚可依照朝廷运粮,边民又当如何?

    遇到灾年,北边的邻居缺衣少食,在草原活不下去,十成会到大明打谷草。

    边民没了粮食,只能沦为流民四处乞讨。

    朝廷发下赈济,经府州县衙,定当少去五六成。剩下的,还要供给运送粮食的役夫。留两成给灾民已是万幸,常常是一成不到,糊弄几顿稀粥了事。

    食不果腹的灾民,仍要继续乞讨。

    弘治朝政治清明,隐藏在台面下的肮脏龃龉,却从来没有消失。

    思及少年时的惨事,车夫握紧双拳,脸颊绷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什么时候,百姓才能不苦?

    坐在车厢里,杨瓒抱着手炉,围着斗篷,既盼着雪能早些停,又想前路能更长一些。

    书音少闻,近乡情怯。

    越接近保安州,心情越是复杂。九成是受记忆影响。余下一成,杨瓒也说不明白。

    回到涿鹿县,见到杨氏族人,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甚至不能保证,见到杨小举人的亲人,是否能唤一声“父亲”。

    背靠车壁,闭上双眼。

    杨瓒有种冲动,立刻掉头返京。他想见顾卿,道不明缘由,就是想见。

    “没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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