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没听见吧。” 朱厚照的行事风格,杨瓒早有体会。自发现包着《论语》封皮的《莺莺传》,对这位的脸皮厚度就不抱希望。 “陛下怒从何起,臣能理解。”杨瓒道,“然积弊已久,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还请陛下戒骄戒躁,徐徐图之,必有得偿所愿之日。” 朱厚照点点头,闷声道:“杨先生的话,朕不是没想过。只是心里憋气,痛恨表里不一,渎货无厌之徒!背地里受赇枉法,殿前还敢振振有词,真以为朕不知道内情,拿他没有办法?” 杨瓒没有出言。 官久自富,不说百分之百正确,却能概括现下庙堂风气。 严刑峻法,灭不除贪婪。 举起屠刀,杀不尽贪官。 圣祖高皇帝杀了半辈子,照样没有多少效果。若泉下有知,知道满朝文武身家,估计会被再气死一次。 “说朕纵容内侍无法,朕就一切依祖宗之法。”朱厚照哼了一声,道,“杨先生不在京中,应不晓得,单是上月,就有不下二十名京官及家眷违法,被下诏狱。” “陛下欲复行圣祖高皇帝之法?” “对。” “为给朝官一个教训?” “杨先生果然知朕!” “……” 杨瓒忽然发现,自己遇到的坑还不算太深。 “对了。” 朱厚照忽然转头,“杨先生要和朕言皇庄之事,怎么会说到这里?” “……”是他愿意的吗? “如朕先时所言,内库无银,皇庄实不可废,更不能交由户部掌管。”朱厚照道,“朝中文武多不交税,库房里的金银怕是比朕都多。将皇庄交给他们,朕等着要饭吧。” 杨瓒苦笑。 朱厚照说话当真是百无禁忌。前头拦住,后头又出岔子。好在殿中只有两人,刘瑾丘聚都在门外守者,否则,天晓得明日早朝会是什么情况。 “陛下,臣之意,并非裁革皇庄,是请宫中重新调派庄田管事。” “哦?” 朱厚照起了兴致,顾不得发火,忙道:“杨先生快说。” “臣遵旨。”杨瓒道,“皇庄内管事职责,臣并不十分了解,只知一人独管,不如两人共管;两人同理,不如三人分权。增设两名管事,不敢言万全,彼此牵顾,总会有些作用。” “三人分权?” 朱厚照眸光微闪,没有急着发问,让杨瓒继续说。 “荀子语,人生而有好利。”杨瓒道,“世人皆有好利之心,为名,为权,为钱。” 防意如城,人己一视,正因少,才显得珍贵。 晋身朝堂,在仕途中打滚,能达到这个高度,不能说没有,实是凤毛麟角。 “庙堂之上如此,山水之远亦如此。” “臣年少之时,终日苦读,不知田亩稼轩,若将稻麦放在眼前,恐都分不清楚。如要臣做文章,可几息书就。下田耕种,实在是为难。分不清种子,不识得节气,待秋收之日,怕是会颗粒无收。” “杨先生分不出稻麦?” 杨瓒诚实摇头。 “朕却是知道。”朱厚照很是骄傲,昂着下巴道,“每年年初,父皇都要祭祀先农,下田耕种。朕捡过稻穗,扶过车犁。今年起,将亲祀农神,杨先生随驾,不妨仔细认认。” “是。” 杨瓒无奈。 和朱厚照说话,稍不注意就会被带歪,当真要小心。 依朱厚照的形貌,幼时必是个白胖娃娃,玉雪可爱。穿着缩小版的大红盘龙常服,提着竹篮,跟在弘治帝身后捡拾稻穗……不能想了,掐皇子什么的,很是大不敬。 “臣举此例,实为禀奏陛下,读书人善笔墨,习武者惯用刀枪,管农桑者本应识田。如臣一般,不识稻麦,不认稼轩,必不能管理农桑。” 朱厚照收起轻松神情,面现沉思之色。 “皇庄出产逐年减少,天灾是一则,管事不识农事,未必不是因由。臣相信,派遣至皇庄宫庄的中官,为天子信任,必也对天子忠心耿耿。但是,”杨瓒话锋一转,“如其不能识人,不晓稼轩,被庄头等欺瞒,纵有赤城之心,也愧负身担之任。” “杨先生是说,管理庄田的中官被下人欺骗?” “臣只是做比。”杨瓒道。 管理皇庄的宦官不贪? 杨瓒脑子发抽才会作此保证。但他相信,再贪也有限度,大头依旧属于天子。 宦官不同朝官,后者事发,还能在刑部大牢挣扎一下,千方百计保住性命。前者惹来天子怒火,诏狱都不用过,分秒被捏死的命。 杨瓒举出此例,目的不是为让朱厚照治贪,而是为下边要说的话做好铺垫。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