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屋换好衣服,挽起发髻,再次回庭院中,在屋顶上寻到了云秀。便伸手向她,道,“下来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云秀自高处落下,扶住他胳膊时,摸到了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不觉便走了瞬神。 十四郎关切道,“怎么了?” 云秀笑道,“想起初次见面时,也是这样从树上跃下来,扶住了你的手臂。” “嗯……” 那时的记忆如流风回雪一般,美好却又无形。印在心间的唯一实实在在的东西,就只有残留在他给她的披风上的,将人整个儿都包裹起来的温暖。 若让她画那时的十四郎,她大约是画不出来的。也许只能用那熊孩子的手法,洇满纸迷离无色的水墨为形体,再勾描出他睫毛下的光。不认得他的人甚至不知画得是什么,认得他的人则一眼就能看出是他。 可若让她画此刻的十四郎,她应当能画得惟妙惟肖吧。 初次相识时那风一样的少年,已如玉石一般坚实了。 他已选定了自己的红尘道,再不会动摇了吧。 云秀道,“你不问我昨夜去了哪儿?” 十四郎轻声道,“你若想让我知道时,会告诉我的。” 云秀想了想,道,“是。” 他们携手走在街道上,寻找路旁晨起卖饮食的小贩。 路上人熙熙攘攘,无人能看到她的存在。只他握紧了她的手,连接着她和这个世界。 不过,这连接也终有一天会被切断吧。 所有的相遇早在最初就注定了结局。 长庆二年三月三日,上巳节。 柳云岚十五岁,行笄礼。 因和云岚约好了,待她成年时会来送贺礼,云秀很早便来到柳府。 也没打扰旁人,只现身在云岚的闺房中,等她独自进屋时,私下向她道贺。 云岚显然没料到她回来,待她说明了来意,才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道,“……阿姐你真是……”说着便悲从中来。 ——父母离散的滋味着实难以下咽。饶是她大度知礼,心底也不能不对云秀有所埋怨。 “阿姐为何不早些回来?阿姐走后,阿爹不明就里以为是阿娘害了阿姐。阿娘说不出阿姐的下落,百口莫辩,受了很多苦……” 云秀道,“我已见过阿爹了,误会当已解除了。”云岚必然会更心疼郑氏些,这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有些道理也得跟她说明白,“我并未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娘也确实对我不安好心,我当日若不走,那怀疑怕就不是冤枉她了。” “姐姐为何这么说?阿娘纵使不喜欢姐姐,可以从未……” 云秀笑着打断了她,道,“且别急着反驳我。不如我们打一个赌,此刻我回来了,你觉着你阿娘是喜是恨?” “怎会生恨?自然是欢喜的!”云岚说完便迟疑了一阵,才又确定道,“……会欢喜不错。” ……至少和丈夫之间能冰释前嫌。 云秀看透了她的心思,不觉失笑——这丫头并非没有心机,只是她的思路一直都向好而不向利,故而思虑单纯,没太多纠结迟疑。 真好。 但是郑氏的所作所为,能让柳世番这么精明的枕边人都选择相信云秀是被她所害。云秀觉着,她的心思,恐怕会很辜负云岚的信任。 “我看未必。”云秀便说,“不信我们试试看。” 郑氏还在忙碌之后的典礼。 云秀想得不错,郑氏的心没那么脆弱、感性。云秀不辞而别确实给她挖了个大坑,但也拔去了她的眼中钉。思量着该如何向柳世番交代时,她且忧且喜。虽最终的代价比她预料中更惨痛些,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害——柳世番到底是个念情的人。 随着往事渐远,郑氏能觉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