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爬起身,头上的发髻散了,凌乱的长发垂在耳边,胸前被弄乱的领口也不去整理。他只是抬眼看着扶着墙柱,大口喘气的郭临。 冷静,我一定要冷静。郭临深吸几口气,终于堪堪压下了心口的愤怒。她低头看向赵寻雪,嗤道:“我原本以为你我之间的事,还可以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来办,可惜我太高估你了。赵寻雪,你听好了,是我郭临要取你的性命,而不是叫你让给我。那么轻贱的命,我不屑杀之。” 她理了理衣袖,朝门口走去,走到门扉处又停下脚步,侧过头:“你好歹也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这条命多少有些价值,德王居然也舍得……”她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 不,我是心甘情愿的。赵寻雪垂首坐在地上,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在你手里,对我而言,才是一种解脱。 —————————————————————————————————————————— 白子毓提笔在“赵寻雪”上画了一个圈,随后将他划掉。 德王想要让郭临臣服,但权财美色都不会打动她。只有将那个令她恨之入骨却又无法轻易动手的赵寻雪送给她,才是一份上上的好礼。就连在汤泉宫,赵寻雪顺利地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是为了增加这份礼物的份量。好像在说,看,我连这么重要的棋子都愿意送给你,你该知道我的诚意了吧。 白子毓将这张纸伸到烛火上,纸慢慢地燃烧起来。 这世上,众人皆愿意用美好光鲜的事物来送予人,何曾想过仇人也能被当做礼物。这场精妙绝伦的心思铸就的大礼,换做是谁都无法轻易拒绝。 白子毓惋惜地叹口气,德王千算万算,却还是算错了郭临。 郭临身上,有一件可以说是最无用却也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继承她父亲而来的侠义之气。 郭景云在世时是个清高固执的侠客,从来只结交看得上眼的人,对于厌恶的人永远都不假辞色。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让他在获得了为数不多的至交后得罪了数不清的人。就连造成他死去的那场追杀也是疑点众多,不排除有人刻意陷害。郭临虽然一直将自己掩饰得世故通达,可骨子里的那股侠义却是从来不曾改变过的。 白子毓看着白纸燃尽,心中暗笑德王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做法只怕反倒将郭临深深地得罪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近乎明朗的局面,他却隐隐有了一丝的不安呢? —————————————————————————————————————————— 第二日下午,郭临刚刚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听到府役来报,楚世子正在门口等她。她想起早朝时和世子约好回楚王府一同吃晚饭,于是吩咐姚易去牵马。 二人策马缓缓行在街头。世子这几日虽然没得空闲来和郭临碰面,但他也看到了汤泉宫中发生的事,多少还是能体会她的心情。仇人近在眼前,却偏偏碰不得。他担忧地看向郭临,却发现根本读不懂她的神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郭临远远地瞧见前方的路口处,围了不少百姓在那儿堵得水泄不通。她不禁奇道:“这是怎么了?” 因她此时没穿官服,路人见她像个寻常富贵人家的俊俏公子,便好心告知:“有个去西市的菜商打翻了货物,一大车白菜呢,刚好堵在了路口。” 世子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郭临已经拍马向前。 她伸长脖子张望了一番,跳下马将一个府役衣装的人从熙熙囔囔的人群中拉出。府役胡乱地扯下头上挂着的菜叶,看清是她,施了礼后赶忙解释道:“大人,这菜商带了几马车的货物,不知怎么弄的,车轮磕破了整个车都翻了,连着后面几辆都没幸免。属下已经吩咐人去把附近街上的府役都喊来帮忙,方才的哄抢已经给控制了。只是这道路暂且不通,估计还要一个时辰才能清理完。” 郭临点点头,心中却疑惑这大冷天的,怎么会有商人肯带了这么多菜出门。可看到路旁那位菜商涕泗横流,只能同情地苦笑了下。她走回到马边,对世子道:“此路不通,我们从通义坊走吧。”世子自然无异议。 二人刚弯进通义坊,就听到一阵婉转的琴声。 时而急促如同千军万马行过,时而悠扬如万木丛中风吟,时而豪气冲天,时而惋叹英雄。郭临不由扯住缰绳停下了马,伫立在墙下。这种激昂的曲调,几乎将她带回了琼关马背上奔波战场的日子。 世子也是同感,他深吸了一口气,惊道:“这是《长风歌》?” 郭临点点头:“是啊,来京城后再没听过这首曲子,还以为无人识之。没想到居然会有人用琴来弹奏。如今听来,琴声不像箫声单薄,倒有了一点不同的味道。” 说到这里,郭临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时在琼关,她的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