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六顺先睡了,宁葭便守在桃叶床前,不时以温水替桃叶擦拭。 夜深时,还闻得院中孔怀虚奏琴之声。 其声清和、安详。 宁葭亦走至院中。 “她好些了吗?”孔怀虚亦不回头,指下琴声却停了。 “好些了,不过还挺热的。”宁葭道,“孔先生怎么还不睡?” “并不困倦。”孔怀虚道。 宁葭走至孔怀虚身旁,迟疑一回,终于缓缓开口道:“孔先生,令尊是、因为什么被贬谪的?” “勾结朝官、结党营私。”孔怀虚道。 “他原是、很大的官吗?”宁葭道。 “是,很大的官。”孔怀虚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官府告发我?”宁葭顿道。 “我为什么要告发你?”孔怀虚道。 “父皇贬了你爹的官职、害你们流落他乡,你、不恨我们吗?”宁葭道。 “父亲咎由自取,有何可恨?”孔怀虚道,“何况,贬了我父亲官职的并不是你的父皇。” “不是、父皇?”宁葭奇道。 “是你的祖父,朗乾帝。”孔怀虚笑道,“我们也并没有流落他乡。” 宁葭疑惑地望着他。 “这里就是我们孔家的故乡。”孔怀虚向她笑道,“我的曾祖父是青云村人氏。” “所以你们才留在这里的吗?”宁葭道。 “也许是吧。”孔怀虚笑了笑,抱着琴起身道,“我该去睡了,小棠姑娘也早些歇着吧。” 说罢自往屋中走去。 “孔先生。”宁葭在后唤道。 “还有事?”孔怀虚回身望向她道。 “谢谢你。”宁葭道。 孔怀虚默然望了她一回,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转瞬之间又被一层淡然覆去,道:“不谢。” 说罢转身进屋。 ************************************************************************ 三天后,桃叶身体恢复了些。 天清气朗,暖阳普照,难得这几日年下不必去上工,便带了六顺、宁葭一同到郊外玩耍。 也邀了孔怀虚与陈忠同行。 几人在向阳的山间小路上一边走,一边聊些家常闲话。 来至山间一处,一畦冬麦长势颇为喜人。 六顺见了却哼道:“真想把它全拔了!” “怎么了?”宁葭奇道。 “这是那个冯阿牛家租种的地,我恨死他了!”六顺愤愤地道。 “那个冯阿牛、他会判很重的罪吧?”宁葭道。 “当然得判很重很重的罪,这个人真是个大坏蛋!”六顺道。 “六顺,别瞎说。”桃叶道,向六顺摇了摇头。 “桃叶,你不恨他吗?”孔怀虚向桃叶问道。 “冯大叔他也是一时糊涂,说到底,是那个扈老爷的错,每年一到年底催租就能把人往死里逼,今年把他们家的牛也牵走了,他们家还有三个孩子呢。”桃叶叹道。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能说出这么明白的话来。”孔怀虚笑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桃叶道,“从前我们家里也租扈老爷家的地,每到年底,也是这样,要恨就该恨扈老爷。” “其实,这也并不该怪扈老爷。”孔怀虚道。 “不该怪扈老爷,那该怪谁?”桃叶道。 “你说呢?”孔怀虚转向宁葭问道。 “我?”陡然被他这么一问,宁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生于此土、长于此地,而此间的草木山林、土地河流皆属他人所有,自己不过是个租客,这样的事,难道不可笑吗?”孔怀虚道。 “孔先生,你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懂?”桃叶抓了抓头道。 “桃叶,若是让你做皇帝,你希望自己的国家是什么样子?”孔怀虚道。 “我、做、皇帝?”桃叶惊道,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了,“孔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 一边说着,一边向四处张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