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晗心中一阵酸涩,将这几页纸折齐了收进袖中,决定再往紫宸殿去一回。 他踏出寝殿,正在侧殿里歇着的阿测跑过来,伸手要他抱:“父王。” “……阿测。”谢晗轻一喟,没有抱他,只蹲下身子跟他说,“你乖乖在这儿等着,父王去找你皇伯伯一趟。” “好。”阿测点点头应下,谢晗又站起身继续往外走。 天已经黑了,但仍能看出是阴天。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若努力去看,则能看出色泽淡淡的灰暗云团。 不知是不是这些天都是这样灰着,谢晗已经很久没心思在意这个了。他一路走得浑浑噩噩,宫人们显也都知道他近来心情不佳,避让行礼时连声音都很小。 他走到紫宸殿的时候,殿里的灯火还亮着,可门口的宦官却告诉他说:“陛下已歇息了。” “滚。”谢晗扫了他一眼便提步进了殿门,自有宫人还想上前挡他,只与他冷若寒冰的目光一触便不得不退下了。 陛下本也没说要强将七殿下拦住,只是他们看陛下近来多有不快才在这里挡七殿下的。但若真惹恼了七殿下,对他们也绝无好处。 谢晗迈进内殿殿门,驻足看去:“皇兄。” 皇帝搁下笔,一喟。谢晗将手里的东西呈了过去:“这是……这是母后写给皇兄的,似是还没写完。我看她睡了,就先拿过来给皇兄看看。” 皇帝没说话,将那几页纸笺接过,心中自然明白七弟心里的焦灼。 七弟和他到底是不一样的。七弟纵使这几年也常和太后较劲,但之前终究还有数年的母子情分。可他…… 他也不知自己该说有还是没有。只是现下身在皇位上,他自知不去见太后为好。他不能让旁人觉得他还念着与太后的情分,若不然,曲家难免从中读出些许希望,到时候他们再做些什么斡旋安排,此事便更加麻烦了。 一壁在心中盘算着轻重,他一壁读起了母后写的东西。 竟是亲自向他道歉了。 信中的内容有些乱,许多地方前言不搭后语,似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的。从他出生开始一句句往下写着,有些是他知道的,亦有许多是他不知道的。 有一段的笔触犹犹豫豫,说的是二十五年前后宫中的种种斗争。在最后,母亲到底承认了,因为那阵子的事情,她在之后的许多年里都没能把他当儿子看。 他仍是不太懂母后的这种想法,母后说那时的日子太难了,后来境况好转之后,她便觉得所有和那时有关的人和事、物皆是不堪的。 那时与她斗的嫔妃被她收拾掉了、嫔妃肚子里的孩子也被她收拾掉了,连她自己身边亲近的宫人都直接换了一批……但只有他,他是皇长子,她不能对他做任何事情。 所以她把他塞给了当时的太后。 谢昭读得心里五味杂陈,之后再读到表示愧疚的部分,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母后说,打从病了、疯了之后,许多事情反倒看得更清楚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年的这些刻薄狠毒,是她错了。 ——这般认错的情况,在数年前,谢昭还是想象过的。 那时他想的是,自己有一天可以足够强大、足够好,让她不得不承认更看重七弟是她错了。可时至今日,他心里竟已连半丝半毫的波澜都起不来。 她承不承认是她错了,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她是否认可他是个好皇帝,于他而言也不重要了。 他将尚未读完的信放在桌上,看向谢晗:“你回去吧。” “皇兄!”谢晗眉头紧锁,到了嘴边的劝语在扫见他的淡漠时又狠狠咽下,改口只说,“皇兄能不能让皇长子……” ?M.fenGye-zn.cOM